林羽哈出的白霧在面前凝成細小冰晶，沾在睫毛上刺得眼睛發疼。

他望著冰淵入口那座千年冰窟，整面山壁都結著幽藍冰層，像被凍住的深海，連風刮過都帶著刺骨的嗡鳴。

“到了?！疤K瑤的聲音裹在狐裘領子里，她伸手扶住他微顫的胳膊——昨夜魔丹反噬雖緩，他經脈里仍像爬著千萬只冰蟻。

林羽摸向懷中靈鑰，那是青蚨門老掌門圓寂前塞給他的半塊青銅魚佩，此刻貼著皮膚的溫度突然升高，燙得他指尖一抖。

“靈鑰在動?！八秃纫宦?，將魚佩取出。

青銅表面的云雷紋竟泛起淡金微光，隨著他靠近冰壁，光暈越來越盛，最后“嗡“地輕鳴，像雛鳥撞殼。

蘇瑤抽劍挑起一縷冰碴，劍尖剛碰到冰層便結了層白霜：“小心，這冰里封著極寒之氣?！?

林羽沒應，他盯著靈鑰與冰壁間躍動的光絲，突然將魚佩按了上去。

冰層裂開的聲音像琴弦崩斷。

先是細如蛛絲的紋路從魚佩下蔓延，接著“咔啦“一聲炸響，整面冰壁裂開丈許寬的縫隙，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階。

寒氣裹著腐朽的霉味涌出來，蘇瑤的劍尖凝出冰晶，她反手將自己的暖玉手爐塞進林羽懷里：“我在前頭。“

石階濕滑，每一步都像踩在涂了油的玻璃上。

林羽扶著冰墻往下走，指尖觸到的冰層里竟封著半枚斷劍、幾縷碎布——不知多少人曾試圖闖這冰淵，最后都成了永恒的標本。

下到三十余階時，視野突然開闊。

林羽抬頭，只見頭頂的冰層像被掀開的穹頂，露出足有千丈的地下空間。

正中央懸浮著一顆拳頭大的珠子，表面流轉著銀河般的光，九座黑鐵石像呈北斗狀環繞四周，每座石像眉心都嵌著暗紅符文，像九只血色眼睛。

“終于來了?！?

陰惻惻的聲音從頭頂壓下。

林羽猛地抬頭，只見靈珠上方浮著道半透明身影，紅衣獵獵，面容與他在《九幽魔錄》里見過的血魔厲無天分毫不差。

那幻影抬手，林羽突然覺得太陽穴要炸開——魔音如鋼針直刺識海，眼前閃過無數畫面：青蚨門藥田被燒時的濃煙、師兄將他踹進糞坑時的哄笑、蘇瑤在雪地里遞來的那碗當歸粥...

“你體內的魔丹，是我用百年怨氣煉的鎖魂鏈?！皡枱o天的聲音裹著腐尸味鉆進耳朵，“靈珠的凈化之力？

正好替我洗去殘魂里的雜質。

等你徹底被魔性吞噬，這江湖——“他咧開嘴，獠牙在幽光里泛著青，“就是我厲無天的墳場?！?

林羽咬得舌尖出血。

他能感覺到魔丹在丹田翻涌，黑色氣勁順著經脈往上竄，要將他的神志燒成飛灰。

緊要關頭，身側突然泛起刺骨寒意——蘇瑤的手掌按在他后心，寒月訣特有的冰魄氣如冷泉注入，將魔性壓回三分。

“看靈珠！“她的聲音帶著顫，林羽轉頭，正見她指尖抵住靈珠表面。

靈珠突然爆發出刺目白光，蘇瑤的睫毛在光里顫動，眼底閃過無數碎片：紅衣男子被萬劍穿心時的冷笑、正道各派掌門聯手將靈珠封入冰淵的法訣、最后是一行金色小字浮現在虛空中：“極情者，破局鑰。“

“原來...是這樣?！疤K瑤松開手，額角滲著細汗。

她望著林羽因魔性翻涌而泛紅的眼尾，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臉：“你護過青蚨門，護過我，這些情念不是枷鎖。“她拇指抹過他嘴角的血，“是你的劍?！?

地動聲打斷了她的話。

“靈珠歸紫陽宗！“

白冥的聲音從冰窟入口炸響。

林羽轉頭，只見二十余具傀儡破階而來，關節處嵌著暗紅碎片——正是靈珠碎裂時迸出的殘塊。

白冥手持血色令牌，眼尾紋著的蜈蚣圖騰隨著冷笑扭曲：“長老說你能引靈珠認主，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魔功厲害，還是我的傀儡...“

“閉嘴！“林羽低吼。

他能感覺到那些靈珠碎片在吸收自己體內的魔性，每具傀儡都像張著嘴的餓鬼。

魔丹突然劇烈震動，疼得他膝蓋一彎，卻在觸地前被蘇瑤拽住胳膊。

她的掌心全是冷汗，卻比任何藥都暖：“用我給你的玉符?！?

林羽這才想起腰間還掛著蘇瑤塞給他的寒玉符。

他捏碎玉符，冰魄氣瞬間灌滿全身，與魔性形成詭異平衡。

他盯著那些傀儡，突然想起《九幽魔錄》里的記載——魔丹反噬時，若能引動外氣鎮壓，反而能激發更純粹的力量。

“去！“他暴喝一聲。

魔性與冰魄氣在體內轟然相撞。

林羽周身騰起黑紅相間的氣浪，最近的傀儡被氣浪卷中，“咔嚓“一聲碎成零件，嵌在關節里的靈珠碎片“噗“地炸開，竟被魔性直接吞噬。

白冥的瞳孔驟縮，他轉身就跑，卻在石階口停住，回頭尖叫：“你以為自己在反抗？

厲無天早算好了！

等靈珠入體，你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滾！“林羽抬手，一道黑芒擦著白冥耳根劈在冰壁上，炸出個半人高的冰洞。

白冥連滾帶爬消失在洞口，只剩他的尖叫在冰窟里回蕩。

洞外的風突然灌進來，卷著雪粒子打在靈珠上，發出清脆的響。

林羽望著懸浮的靈珠，突然覺得它不再是誘人的寶藏，而是面照妖鏡——照出他體內翻涌的魔性，照出厲無天藏在深處的陰謀，也照出他此刻最清晰的念頭：他要親手打破這局。

“怕嗎？“蘇瑤輕聲問。

林羽轉頭看她。

她發間的玉簪不知何時松了，幾縷黑發垂在頸側，眼尾的紅痣被靈珠映得發亮。

他忽然想起昨夜巖洞那頁《九幽魔錄》，想起“情念為引“四個字——原來最鋒利的劍，從來不是魔功或靈珠，是他護著眼前人的心意。

“不怕了。“他說。

然后他伸出手，按在靈珠上。

金光瞬間籠罩整個冰淵。

林羽聽見冰層崩裂的轟鳴，看見九座石像眉心的符文逐一熄滅，感覺到靈珠的力量如清泉涌入，將魔丹里的怨氣一點點凈化。

恍惚間，他看見厲無天的幻影在金光里慘叫著消散，看見蘇瑤的身影在光中愈發清晰，看見青蚨門的藥田重新長出嫩綠的藥草...

“林羽！“

蘇瑤的驚呼將他拽回現實。

他這才發現自己跪在地上，靈珠已沒入他掌心，皮膚下泛著淡金光澤。

蘇瑤蹲在他面前，正用帕子擦他額角的汗——那是塊素色帕子，邊緣繡著極小的玉衡宮云紋，他昨天還見她別在袖中。

“素帕...“他輕聲道。

蘇瑤一怔，這才發現帕子不知何時滑落在地。

她剛要撿，林羽已先一步拾起，指尖在帕子上輕輕撫過：“等出去...我幫你繡朵花?！?

蘇瑤耳尖泛紅，卻在這時聽見冰窟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她抽劍站起，卻被林羽拉住手腕。

他將素帕小心收進懷中，抬頭時眼里閃著光：“是楚雁的飛鷹令。“他指了指洞頂，“看來玉衡宮的內鬼，該清算了?！?

冰淵外的雪又大了。

林羽望著頭頂透下的雪光，將素帕按在胸口。

那里有靈珠的溫熱，有魔丹的余震，更有塊最軟的地方，藏著他破局的所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