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晨霧裹著焦糊味撲進鼻腔，那是青蚨門藥田里百年老參被烤焦的氣味——他自幼在藥田長大，閉著眼都能分辨出每味藥材燃燒的氣息。

“陳伯，到底怎么了？“他攥住老仆青筋暴起的手腕，指節發白。

蘇瑤的寒月劍已出鞘三寸，霜氣在劍刃上凝成細珠，映著她緊抿的唇線。

陳伯的喉結動了動，渾濁的眼珠里泛著血絲：“三日前，大弟子阿福半夜撞墻，說看見滿屋子蛇纏在他脖子上；昨日小師妹在井邊梳頭，鏡子里照出個血面鬼，她尖叫著跳井......今早我去掃前院，看見西廂房的窗紙全被抓爛了，墻皮上全是指甲印子，像有什么東西在里頭......“他突然頓住，枯瘦的手抓住林羽的衣袖，“最邪門的是，每個出事的弟子都說，聞到了股腥甜氣——和你上次失控時，我在你身上聞到的，一模一樣。“

林羽的后頸瞬間沁出冷汗。

厲無天的笑聲又在耳邊響起，這次格外清晰，像有人貼著他耳膜吐氣：“你看，他們怕你，他們要你死——“

“住口！“他咬著牙低喝，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蘇瑤的手覆上來，寒月真氣順著交疊的指縫鉆進來，冰得他打了個寒顫，卻把那魔音暫時壓了下去。

“帶我去看現場。“林羽扯了扯被陳伯攥皺的衣袖，聲音發啞。

青蚨門的朱漆大門半開著，門環上還掛著半截未燒完的黃紙符。

林羽跨進去的瞬間，腳底下黏糊糊的——是碾碎的朱砂，混著凝固的血。

西廂房的窗欞歪在地上，窗紙碎成條兒，在風里飄得像招魂幡。

“這是小師妹的屋子。“陳伯指著床沿一團暗褐色的痕跡，“她跳井前，把鏡子砸了，碎鏡片扎進掌心......“

林羽蹲下身，指尖拂過床沿的血漬。

那股腥甜氣突然濃烈起來，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泛起紅芒——厲無天的虛影在血漬里浮現，咧著嘴笑：“他們的魂魄在哭，在求你救他們......可你救不了，你只會把他們拖進地獄。“

“夠了！“林羽猛地站起，撞得桌角發出悶響。

蘇瑤的劍尖“叮“地抵住他心口，寒月訣的冰寒順著劍身蔓延，紅芒在他瞳孔里掙扎兩下，終于退了回去。

“去藥庫密室。“林羽抹了把臉，“青蚨門的古籍里，可能有線索。“

陳伯的手在腰間摸索了半天才摸出鑰匙，銅鑰匙串在他掌心抖得叮當響：“這密室二十年沒開過了......老門主說過，里頭記著些見不得光的事......“

霉味混著紙頁陳腐的氣息撲面而來。

林羽劃亮火折子，照見墻上密密麻麻的書架，最頂層擺著個檀木匣，匣蓋上刻著“九幽魔錄“四個字，漆色早褪成了灰白。

“就是這個。“陳伯的聲音發顫，“老門主咽氣前，說若有一日青蚨門遭魔劫，便開這匣子。“

木匣“咔“地打開，里面躺著半卷殘書，紙頁邊緣焦黑，像是被火燒過。

林羽翻到中間一頁，泛黃的紙頁上寫著一行血字：“厲某二十年前過青蚨，留丹種于藥泉，待九轉噬心現，靈珠自醒。“

“藥泉......“林羽突然想起十歲那年，他在藥田澆水時掉進后山的老泉，嗆了滿嘴帶著腥氣的水。

后來師父說那泉眼早枯了，可他總在半夜聞到泉水的味道，混著鐵銹般的甜。

“原來我吞的丹，是他二十年前就埋下的種子。“他捏著紙頁的手在抖，“靈珠......蘇瑤，你說的乾坤靈珠，是不是和這個有關？“

蘇瑤的指尖抵在殘卷上，寒月真氣滲進去，紙頁上的血字突然泛起紅光，顯出另一行小字：“丹成之日，魔種生；靈珠現時，舊怨消。“

“他要借你的手，引出靈珠。“蘇瑤抬眼時，眼尾的淚痣在火光里晃了晃，“而靈珠......可能是他復活的關鍵。“

厲無天的笑聲又響了起來，這次不是在耳邊，而是在林羽的識海里：“聰明的小丫頭，可惜太晚了——你的魔種已經發芽，很快就要開花結果了。“

林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扯下腰間的短刀，刀鋒抵住自己心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魔種厲害，還是我的命硬。“

“你瘋了！“蘇瑤撲過來要奪刀，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按在墻上。

林羽的瞳孔里紅芒翻涌，額頭青筋暴起，可握刀的手始終沒往下壓半分：“幫我護法。

我要試試，能不能把這魔種，變成我的刀。“

藥庫里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晃。

林羽盤坐在地上，短刀橫在膝頭，魔毒順著經脈往上竄，每過一處便像有火炭在燒。

厲無天的虛影從他后背浮起，紅袍翻卷如血浪：“跪下來求我，我便教你如何吞噬這些螻蟻的魂魄，讓魔功更上一層——“

“蘇瑤說過，若我入魔，她會親手斬我。“林羽咬著牙笑，“可我更怕，她斬我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虛影的動作頓了頓。

林羽趁機引動體內的寒月真氣，兩股力量在識海里撞出火花。

他想起第一次見蘇瑤時，她站在青蚨門門口，寒月劍挑開欺辱他的師兄的劍，說“我來討藥“時的清冷；想起她深夜蹲在他床邊，用冰魄蓮心給他壓魔毒時，指尖發抖卻始終沒撤手的溫度；想起她剛才說“我會親手斬你“時，眼尾的淚痣紅得像要滴血。

“去你媽的魔種。“林羽低喝一聲，識海里的紅芒突然凝成實質——那是柄血色短刀，刀身上纏著青色藤蔓，正是他常用的那柄。

虛影發出尖嘯，被藤蔓絞成碎片。

林羽睜開眼時，額角的汗把前襟都浸透了，可他能清晰感覺到，體內的魔毒不再橫沖直撞，而是像被裝進了刀鞘，隨他心意流轉。

“成功了？“蘇瑤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腕脈，“魔氣......凝形了？“

林羽把短刀遞給她看。

刀身上浮著層若有若無的紅霧，隨他念頭一閃，紅霧凝成刀鞘模樣，裹住刀刃：“能穩定十息。“他扯了扯嘴角，從懷里摸出個玄鐵令牌，“這是從刺客身上搜的，玄陰令。

玄陰谷二十年沒在江湖露過面，突然派刺客截殺我......“

蘇瑤接過令牌，指腹摩挲著上面的陰紋：“玄陰谷谷主當年是厲無天的左膀右臂。

我這就回玉衡宮，調門中暗衛查他們的動向。“她頓了頓，又補了句，“你......小心。“

“我等你。“林羽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晨霧里，轉身要找陳伯，卻見老仆站在藥庫門口，背對著他，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長。

聽見腳步聲，陳伯慌忙抹了把臉，轉身時眼眶泛紅：“林小友，該去看看藥田了......“

林羽跟著他往外走，路過前院時，晨霧突然散開了些。

他聽見遠處傳來沉悶的鼓聲，像是有人在敲戰鼓。

“那是......“他皺起眉。

陳伯的腳步頓了頓：“像是青城派的催命鼓。“他壓低聲音，“他們上個月剛滅了百花谷，說百花谷私通魔道......“

林羽的手不自覺地按上短刀。

晨霧里，鼓聲越來越清晰，像是敲在他心口。

他望著青蚨門的飛檐，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話——“丹成之日，魔種生“，而現在，他的魔種剛成，青城派的人就來了。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鼓聲突然炸響，震得窗紙嘩啦作響。

林羽握刀的手緊了緊，轉身往山門方向走去。

他知道，更棘手的麻煩，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