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里的燭火被夜風吹得忽明忽暗，林羽盯著雷虎扛走的尸體，后頸的魔紋還在發(fā)燙，像有條活物在皮下游走。

他摸出殘頁時，指尖沾了密探頸間未干的血，在“噬心丹引，靈珠鎖魔“幾個字上暈開淺紅的暈。

“玉衡宮的眼線最近總往藥園東邊的竹簍里塞信。“柳七蹲在門檻邊，用刀尖挑開一片沾血的竹屑，“我前日瞧見他們用朱砂在第三根竹節(jié)上畫月牙，估摸著是暗號。“他話音未落，林羽突然攥緊殘頁，指節(jié)發(fā)出輕響——密探死時嘴角的笑突然在他腦海里放大，那不是瀕死的抽搐，倒像是......完成任務(wù)后的釋然。

“去盯著那個竹簍。“林羽將殘頁塞進衣襟最里層，那里貼著他母親留下的半塊玉牌，“每換一次信，就記清時間、人數(shù)，連送信使的鞋印都要描下來。“他轉(zhuǎn)身時，右臂的魔紋順著肘彎爬上手背，灼燒感讓他想起昨夜黑袍人說的“棋子“，喉間泛起鐵銹味。

柳七起身時，竹門吱呀一聲，雷虎的聲音從外頭撞進來：“林兄弟，后山腳的焚化坑我填了三層生石灰，就算有條蟲也得化成水。“他敞著衣襟，胸口沾著草屑，額角的汗在月光下發(fā)亮。

林羽望著他粗糲的手掌，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柴房，雷虎偷偷塞給他半塊烤紅薯時，也是這樣沾著灶灰的手。

“明早去賬房領(lǐng)五兩銀子。“林羽拍了拍雷虎的肩，后者愣了愣，隨即咧嘴笑出白牙：“咱兄弟說這干啥？“話音未落，外頭傳來更夫敲梆子的響，“三更已過——“

這聲響像根針，猛地扎破了夜色的靜謐。

林羽忽然想起青蚨門的規(guī)矩：子時后擅入藏經(jīng)閣者，杖責三十。

可昨夜他追著黑袍人沖進藏經(jīng)閣時，那扇本該上三重鎖的門，門閂是斷的，斷口還凝著新鮮的木屑。

“睡吧。“林羽扯過竹席鋪在地上，魔紋的灼燒感稍緩，“明日卯時三刻，掌門要召各峰執(zhí)事議事。“

卯時的晨霧裹著露水滲進宗堂，林羽站在青磚上，能聽見自己靴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響。

執(zhí)法堂副堂主周奎的青衫下擺掃過他腳邊，腰間的青銅令牌叮當作響：“林羽，昨夜藏經(jīng)閣監(jiān)控的守夜弟子說，子時三刻有人影翻窗而入。

你作為藥園執(zhí)事，為何出現(xiàn)在那里？“

林羽抬眼，看見掌門座下的檀木案幾上，擺著半卷被撕去頁腳的《百草經(jīng)》——正是他昨夜在藏經(jīng)閣暗格里找到的。“弟子懷疑有人篡改典籍。“他聲音平穩(wěn)，像山澗里的石頭，“青蚨門的醫(yī)典關(guān)乎門人性命，弟子不敢疏忽，這才徹夜查證。“

周奎的手指重重叩在案上：“那守夜弟子說你身上有血！“

“是藥園新栽的血參。“林羽早料到這一問，“昨夜翻土?xí)r碰破了根須，汁液染在袖口。“他說著擼起右袖，果然有暗紅的痕跡，混著藥香飄進眾人鼻端。

掌門捻著胡須的手頓了頓：“退下吧。“

日頭爬到竹梢時，林羽已換了身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打，背著藥簍往山腳古廟走。

山路上的碎石硌得腳底生疼，他卻突然停步——左側(cè)的野薔薇叢里，有片葉子在動，不是風的方向。

“兩位兄弟跟了我三里地，不累么？“林羽轉(zhuǎn)身時，藥簍里的鐵杵砸在地上，發(fā)出悶響。

灌木叢里竄出兩個灰衣人，左邊那個手持短刀，右邊的腰間別著玉衡宮的銀蝶腰牌。

林羽的瞳孔微微收縮——玉衡宮的密探，怎么會出現(xiàn)在青蚨門的后山？

“抓活的。“他低喝一聲，左腳虛點，右腳猛地掃向左邊那人的膝彎。

那人大驚，揮刀來擋，卻被林羽用鐵杵挑飛，刀柄砸在他腕骨上，疼得他短刀當啷落地。

右邊的密探見勢不妙，轉(zhuǎn)身要跑，林羽反手甩出藥簍里的牛筋繩，“啪“地纏住對方腳踝，拽得他摔了個狗啃泥。

“搜身。“林羽踩著左邊密探的后背，從他懷里摸出個油布包，打開時，里頭是張染著朱砂的信箋：“三日后蘇瑤親臨，務(wù)必確保林羽無法接近。“

山風突然卷起來，吹得信箋嘩啦作響。

林羽盯著“蘇瑤“二字，喉結(jié)動了動——蘇瑤昨日還在信里說玉衡宮事務(wù)繁忙，怎么突然要親自來？

他蹲下身，扯住密探的衣領(lǐng)：“誰讓你們來的？“

“玉衡宮...玉衡宮大長老。“密探疼得直抽氣，“他說林羽手里有...有厲無天的東西，不能讓他見到少宮主...“

林羽的指尖突然掐進密探肩窩，魔紋順著手臂爬上來，灼燒感讓他聲音發(fā)啞：“厲無天？“

“別問了！“右邊的密探突然嘶吼，“你早就是局里的棋，蘇瑤來...是來收棋的！“

林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昨夜黑袍人的“你只是棋子“，想起殘頁上的“靈珠鎖魔“，想起蘇瑤昨日在他耳邊說“我信你“時，睫毛掃過他耳垂的溫度。

此刻這些碎片在他腦子里撞成一團，最后凝成一個念頭：他必須先見到蘇瑤，在玉衡宮大長老之前。

暮色漫上山頭時，柳七的身影出現(xiàn)在竹屋門口。

他的布鞋沾著黃泥，袖口別著片帶月牙印記的竹片：“東邊竹簍里的信換了，是去鎮(zhèn)南客棧取貨的暗號。“

“雷虎。“林羽將密信塞進陶甕，埋進竹屋地下，“明早去山腳集市，買二十斤生石灰，再找個會做戲的老皮匠。“他轉(zhuǎn)頭看向柳七，眼里閃著狼一樣的光，“你今夜去偷玉衡宮外門弟子的腰牌，要新制的，刻著'戊'字的那種。“

柳七和雷虎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竹屋里的油燈在風里晃了晃，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像三把即將出鞘的刀。

夜更深時，林羽坐在床沿，望著窗紙上晃動的竹影。

黑袍人的話還在耳邊：“你只是棋子。“他握緊拳頭，魔紋在掌心燒出暗紅的印記，像朵開敗的花。“若真是棋子...“他低聲說，聲音混著窗外的風聲，“那我偏要做顆掀翻棋盤的棋子。“

山巔的風突然大了。

林羽抬頭望向窗外，月光里，有個白衣身影立在最高的那塊巖石上，衣袂翻飛，像朵落在山尖的云。

他眨了眨眼，那身影卻不見了，只剩山風卷著竹葉，沙沙地響，像誰在輕聲說：“林羽，我來了。“

雷虎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帶著集市的煙火氣：“林兄弟，明早的生石灰我聯(lián)系好了，老皮匠說能仿五家客棧的鞋印...“林羽摸了摸衣襟里的殘頁，又看了眼窗外的山巔。

他知道，當黎明再次升起，所有被夜色掩蓋的局，都要開始攤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