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園的竹門在夜風中吱呀作響，柳七扛著密探跨進門檻時，腰間銅鈴撞出細碎的響。

林羽落在后面，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懷中《靈珠考異》的殘頁，紙角硌得掌心生疼——方才在藏經閣看到的幻象里，厲無天的話還在耳膜上刮擦，此刻密探的每一次掙扎，都像在往他心口釘釘子。

“綁到藥架那邊。“林羽指了指角落那株百年何首烏旁的粗木架。

月光透過青竹枝椏灑下來，照得密探臉上的血痕像條扭曲的蜈蚣。

柳七把人往木架上一摔，麻繩捆得噼啪響，密探突然笑出聲：“青蚨門的破藥園子，倒真適合埋秘密。“

林羽扯過條布巾擦手，布角沾著藏經閣石碑上的灰，混著他掌心的汗，洇出團渾濁的黃：“玉衡宮的密探，混進青蚨門三年，偷禁書、燒經閣，圖什么？“

密探歪頭盯著他腰間的玉盒，噬心丹的丹香在夜露里散得極淡，卻像根針戳進他瞳孔：“林小爺真是貴人多忘事——你以為青蚨門被排擠二十年是因為醫(yī)道不精？“他突然劇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是因為你們守著......“

“搜他。“林羽截斷話頭，目光掃過密探腰間那截染血的束帶。

柳七應了聲，單手按住密探肩膀，另一只手順著衣領往下摸。

木架上的藥罐被碰得叮當響，當柳七從密探右袖夾層抽出枚青銅令牌時，月光恰好漫過牌面——玄陰谷的鬼面圖騰在銅銹里若隱若現。

密探的笑裂成碎片。

他突然抬頭，眼里的狡詐褪得干干凈凈，只剩股瘋勁：“現在信了？

玉衡宮要的從來不是青蚨門的破醫(yī)書！“他扯著麻繩往前掙，喉結因激動而滾動，“蘇少宮主讓你找靈珠，大長老讓我毀靈珠，你們爭得頭破血流，可靈珠本就是玉衡宮埋在黑風崖的餌！“

林羽的后頸瞬間繃緊。

演武場上蘇瑤教他“寒月訣“時的溫度突然涌上來——她指尖點在他膻中穴，說“內息要像雪水滲進泥土“，發(fā)尾掃過他耳垂的癢意還在。

此刻密探的話像盆冰水兜頭澆下，他指尖發(fā)顫，幾乎要掐進掌心：“你胡說！

蘇瑤她......“

“蘇瑤？“密探的笑聲像夜梟，“她不過是大長老手里的棋子，你又何嘗不是？“他盯著林羽腰間的玉盒，眼神發(fā)直，“九轉噬心丹，血魔殘魂煉的毒，你以為是厲無天送的？

那是玉衡宮用三具問道境高手的尸身換的！“

“砰！“

林羽的拳頭砸在木架上。

何首烏的藤條被震得亂顫，幾片藥葉簌簌落在密探腳邊。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耳中嗡嗡作響，密探的話卻字字清晰：“靈珠是鑰匙，魔丹是鎖。

等你用靈珠引出血魔殘魂......“他突然頓住，目光掠過林羽身后的竹窗。

血腥氣先漫進來。

林羽本能側頭，就見窗紙“唰“地裂開道細縫，一道黑影如夜梟撲入。

他旋身去擋，卻見那黑影已閃上房梁，月光從破了的屋頂漏下來，照出對方腰間懸著的九枚血玉——正是二十年前血魔門的標記。

“小心！“柳七撲過來拉他，頭頂卻傳來劈裂聲。

黑袍人雙掌下壓，氣勁如刀，粗實的橫梁“咔“地斷成兩截。

林羽拽著柳七滾向藥架，木屑劈頭蓋臉砸下，有片擦過他左臉，火辣辣的疼。

再抬頭時，黑袍人已從梁上躍下，枯瘦的手指泛著青黑，像極了厲無天幻象里那雙手。

“血影爪！“林羽咬牙低喝。

他曾在《魔功殘卷》里見過這招——爪風帶毒，沾衣即腐。

他旋身避開正面，魔紋從右臂騰起，灼燒感順著血管竄到后頸。

這是九轉噬心丹第二層反噬的征兆，他咬著牙施展出“魔影步“，身影化作殘影繞到黑袍人背后，右掌凝聚內勁直取對方后心。

黑袍人卻像背后長了眼。

他不閃不避，反手一記爪風掃來，林羽慌忙抬臂去擋，只覺腕骨劇痛，虎口瞬間崩裂。

血珠濺在黑袍上，暈開朵暗紅的花，黑袍人卻忽然收勢，腳尖點地掠向窗口：“你只是棋子。“

話音未落，他已消失在夜色里。

林羽捂著流血的手，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喘息。

藥園里靜得可怕，只剩柳七的腳步聲從木架后傳來：“林兄弟，那密探......“

林羽轉頭，就見密探歪著脖子，喉間插著截染血的竹片——正是方才房梁斷裂時飛射的木刺。

他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密探逐漸冷卻的臉，摸到對方嘴角還掛著笑，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

“走。“柳七扯了扯他衣袖，聲音發(fā)沉，“玉衡宮的人要是發(fā)現密探死在這兒......“

林羽攥緊懷中的殘頁，魔紋還在右臂發(fā)燙。

他望著藥園外的竹林，風過時，竹葉沙沙響，像極了蘇瑤昨日在他耳邊說的話：“我信你。“此刻這句話在他心里翻涌，卻混著密探的瘋言，攪成團亂麻。

“去雷虎那。“林羽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厲害。

柳七愣了下，隨即點頭。

兩人扛起密探的尸體，踩著滿地狼藉往藥園深處走。

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青竹上，像兩柄斜插的刀。

藥園最深處的竹屋亮起燈時，林羽摸出懷里的殘頁，在燭火下又看了眼——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噬心丹引，靈珠鎖魔“。

他捏緊紙頁，指節(jié)發(fā)白。

窗外傳來雷虎粗啞的聲音：“林兄弟，要我做什么？“

“把這具尸體處理干凈。“林羽盯著燭火里跳動的紙灰，喉結動了動，“連骨頭渣都別剩。“

雷虎應了聲，扛著尸體往外走。

竹門開合間，夜風吹滅了燭火。

林羽站在黑暗里，能聽見自己心跳如鼓，還有更遠處，青蚨門的更漏敲過三更——這一夜，終究是要翻篇了。

可他知道，當黎明來臨，所有被夜色掩蓋的真相，都會像春草般，從裂縫里鉆出尖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