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園的晨露順著紫丹參葉片滑落，在林羽手背上砸出個冰涼的水痕。

他捏著那枚刻著“周烈“的玉牌，指腹反復摩挲邊緣的刻痕——這是昨夜從袖中滑落時，被土炕磚角磕出的細縫。

蘇婉兒的裙角掃過他腳邊的藥簍，帶起一縷若有若無的艾草香。

“你確定要給我？“蘇婉兒的指尖在玉牌上懸了半寸，沒有立刻接。

她眼尾的朱砂痣隨著眨眼輕顫，像滴凝固的血，“若被人發現...“

“總比爛在我這里好?！傲钟饘⒂衽迫M她掌心，指節因用力泛白。

他想起昨夜厲無天在識海里低笑的聲音，“你的蝕靈蠱分析，后墻的火漆印，還有周烈的銅錢——這些線頭得有人攥緊?！?

蘇婉兒突然攥住他手腕。

她的手比藥汁還涼，卻在林羽腕間摸到道凸起的紋路——青灰色的魔紋正順著血管往小臂爬，像條蟄伏的蛇。

她瞳孔驟縮，隨即松開手，迅速將玉牌塞進腰間的藥囊，用一株新鮮的紫丹參蓋?。骸懊畷r三刻，演武臺后竹叢?！?

話音未落，外門弟子的梆子聲從圍墻外傳來。

蘇婉兒提起藥簍轉身，裙角掃過林羽鞋尖時，落下片干枯的銀杏葉——這是她慣用的暗號。

林羽盯著她背影融入晨霧，喉結動了動，終究沒喊住她。

他彎腰撿銀杏葉時，看見自己腳邊的濕土上，印著半枚帶泥的鞋印——是內門弟子才有的云紋底。

練功場的晨霧散得比往日慢。

林羽站在演武臺邊，盯著自己映在青石板上的影子。

他能聽見身后逐漸聚集的腳步聲：外門弟子的粗布鞋，內門弟子的云紋靴，還有雷虎那對裹著生牛皮的長棍，正“篤篤“敲著地面逼近。

“林羽！“雷虎的嗓門震得晨霧都晃了晃。

他扛著長棍站到林羽對面，眉峰倒豎如刀，“昨夜在雜役房翻找什么？“

人群“嗡“地炸開。

林羽注意到幾個內門弟子交頭接耳，其中一個正是周烈的親隨——那小子昨天還在替周烈收尸，此刻卻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雷師兄這是？“林羽攥緊袖口，那里還殘留著蘇婉兒塞玉牌時的溫度。

“有人看見你藏了塊可疑玉牌！“雷虎甩袖指向他，長棍“當“地戳在石板上，“黑風崖的細作慣用這種刻名字的信物！“

王長老的玄色道袍從人群后擠進來時，林羽聞到了熟悉的沉香味——那是執法堂特有的熏香，每次處置犯事弟子前都會點。

老匹夫的鷹鉤鼻幾乎要貼到林羽臉上：“搜?！?

兩個外門弟子沖進雜役房時，林羽正盯著王長老腰間的問脈符袋。

那袋子繡著青蚨門的雙錢紋，此刻被晨露浸得發暗。

他想起蘇婉兒今早離開時，特意把藥囊里的玉牌位置指給他看——她的指尖在“紫丹參“三個字上點了三下，那是青蚨門藥童傳遞消息的暗語：已轉移。

“沒找到！“搜查的弟子從土炕上跳下來，懷里抱著林羽僅有的兩件粗布衫，“只有半袋療傷藥粉。“

王長老的眉頭擰成了結。

他盯著林羽，目光像兩把淬毒的刀：“你說你沒藏？“

“若長老信不過，不妨用問脈符?！傲钟鸪堕_衣領，露出鎖骨下方淡青色的血管，“青蚨門的問脈符能查經絡是否被魔氣侵蝕，若我真通黑風崖——“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便任由長老處置?！?

王長老的手在符袋上懸了三息，終究還是抽出張黃符。

符紙貼上林羽心口的瞬間，林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想起昨夜用寒月訣引導魔氣時，那些青灰色的紋路像被潑了冷水般縮回識海深處——蘇瑤教他的《歸元篇》，果然能暫時壓制魔毒。

符紙慢慢泛起淡金色。

王長老的指甲掐進掌心：“經絡通暢，無魔氣侵蝕。“

人群里傳來幾聲低呼。

雷虎的長棍“當啷“砸在地上，震得林羽耳膜發疼：“那玉牌呢？“

“或許是我看錯了?！叭巳豪锿蝗幻俺鰝€尖細的聲音。

林羽轉頭，看見周烈的親隨縮著脖子往后退，“天太黑...可能是塊普通玉牌...“

王長老甩袖轉身，玄色道袍掃過林羽腳面：“此事暫且作罷?！八吡藘刹接只仡^，目光像根淬毒的針，“但青蚨門容不得沙子?！?

林羽對著他背影躬身時，后頸沁出一層冷汗。

他能感覺到，有幾道視線正像蛇信子般舔過自己——演武臺東側的梧桐樹上，一片葉子突然飄落，露出半片繡著青蚨紋的袖口。

當夜，雜役房的土炕被林羽翻得吱呀響。

他脫了上衣，對著破銅鏡看右臂——青灰色的魔紋正從肘彎往肩頭爬，每道紋路里都滲著血珠，像條被抽了筋的蛇在皮膚下游走。

厲無天的笑聲從識海深處漫出來，帶著鐵銹味：“小崽子，你以為用那破功就能困得住我？“

林羽咬著牙運起寒月訣。

冰冷卻灼熱的氣流轉過右臂時，魔紋突然蜷縮成團，在他心口位置凝成個暗紅的點。

他疼得悶哼，抓起床頭的藥罐猛灌，苦澀的藥汁順著下巴滴在魔紋上——是蘇瑤前日送來的清心散，能暫時麻痹痛覺。

“容器？“林羽對著銅鏡扯出個冷笑，血珠從嘴角滑落，“等我找到乾坤靈珠，第一個燒的就是你?！?

第二日卯時，李守拙的竹廬飄著新焙的茶香氣。

老掌門的白須沾著晨露，盯著林羽的眼神像在看團燒得正旺的火：“有人說你昨夜在亂墳崗殺了三個黑風崖殺手?！?

“是他們先動的手。“林羽挺直腰桿，“我護的是青蚨門的墳?！?

李守拙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里盛著半杯茶：“我信你?！八似鸩璞K輕啜，茶湯倒映著林羽緊繃的下頜線，“但有些眼睛，比黑風崖的毒更扎人。“

林羽離開竹廬時，聽見門內傳來王長老的低語：“那小子的內息...比化罡境還沉?！?

“他身上有股子氣?！袄钍刈镜穆曇舯伙L聲揉碎，“像當年的厲無天?！?

林羽站在竹廬外的陰影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藥囊——那里還留著蘇婉兒塞玉牌時的溫度。

他抬頭看天，發現原本晴朗的天空浮起片烏云，正慢悠悠往藥園方向飄。

“林師兄！“

蘇婉兒的聲音從藥園后墻傳來。

她抱著藥簍，發間的銀杏葉被風吹得亂顫。

林羽迎過去時，看見她眼底閃著星子般的光——那是查到線索時才有的亮。

“玉牌的事...“蘇婉兒剛開口，遠處突然傳來外門弟子的喊叫聲。

她攥緊藥簍后退兩步，朝林羽使了個眼色，“今夜子時，藥窖第三層?！?

林羽望著她跑遠的背影，摸了摸懷里被體溫焐熱的銀杏葉。

風卷著藥香掠過他鼻尖，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有些真相，該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