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賬底藏金引殺機，舊契驚現廢妃蹤

柴房的木門被撞開時，蘇檀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穿湖藍宮裝的女子站在月光里，眉心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她鬢邊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晃，蘇檀突然想起司衣局那幅積灰的皇后畫像——畫像里的女子也戴著同樣的珍珠步搖，只是眉眼更溫柔些。

“你們說得沒錯。“女子開口，聲音像浸了水的琴弦，濕漉漉地纏上人心，“但她不是唯一的真龍。“

裴硯幾乎是瞬間將蘇檀護在身后，玄色披風在冷風里翻卷如墨云。

他掌心的匕首貼著蘇檀手腕，涼意透過薄衫滲進皮膚：“你是誰？“

蘇檀從他臂彎縫隙里望出去。

女子裙角掃過地上的信箋，鞋尖沾著冷宮特有的青苔泥漬，顯然在潮濕的甬道里走了很久。

她眼尾有極淡的細紋，卻比蘇檀見過的任何宮妃都更從容，仿佛這深宮里的規矩、尊卑，都不過是戲臺上的水袖。

“我是廢妃陳氏。“女子停在三步外，目光卻穿透裴硯的脊背，直刺蘇檀，“當年抱走真皇子的人，是我。“

蘇檀的指尖在裴硯披風上攥出褶皺。

她想起前日整理司膳局舊賬時，在庫房最深處翻出的那本《宮妃黜陟錄》——廢妃陳氏，先皇后侄女，因“私通外臣“被先帝貶入冷宮，次年暴斃。

可眼前這人分明氣息鮮活，哪里像死了二十年的？

“你終于來了。“陳氏向前半步，月光落在她頸間，那里掛著半塊玉牌，和蘇檀藏在花盆底的半塊紋路嚴絲合縫，“我等了二十年。“

裴硯的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寸，袖口露出的青筋像緊繃的弦：“你如何證明？“

“你母親臨死前，也見過我。“陳氏忽然笑了，那笑里帶著點懷念的暖意，“她最后說的話，是'替我護住小檀'。“

蘇檀的呼吸驟然一滯。

前世她叫蘇檀，穿越后原身也叫蘇檀——這不可能是巧合。

她下意識去摸腰間的繡囊，里面裝著穿越時貼身的銀算盤，此刻正燙得灼手。

“你......“她聲音發啞，“知道我是誰？“

陳氏沒有回答，反而看向裴硯：“你母親是罪臣之女，卻被先帝選為替身的養母，知道為什么嗎？“她指節叩了叩桌上的賬本，“因為她有個情同姐妹的蘇姓乳娘，而那位蘇姐姐......“

蘇檀突然抽回被裴硯護著的手。

她從懷里抽出那本磨得發舊的司膳局賬本，指腹快速劃過泛黃的紙頁，停在某一頁：“這里有筆'七月廿八'的支出，每年都有，金額不大，卻從未間斷，直到先帝駕崩。“她指尖點著一行小字，“打賞對象是'江南蘇氏'的乳娘。“

裴硯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想起母妃臨終前攥著他的手，目光穿過冷宮的破窗看向南方，喉間反復呢喃“蘇姐姐“，那時他以為是病中囈語，此刻卻像被人兜頭澆了盆冰水：“母親......她常說小時候在江南有個結義的姐姐......“

“那位蘇姐姐，就是你的生母。“陳氏的聲音像一把鈍刀，緩緩剖開二十年的舊繭，“二十年前，先帝為防外戚奪權，將真正的龍胎托付給她撫養，而你——“她轉向裴硯，“則是他親自選中的替身。“

柴房里的風突然停了。

蘇檀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發疼。

她想起剛穿來時在洗衣局被欺辱，裴硯披著玄色披風突然出現，用半塊碎銀買走她的“情報“；想起他蹲在她藏月錢的花盆前笑，說“小財迷的算盤，比司鑰局的賬冊還精“；想起前日她被主司掐得手腕發青，他連夜在司膳局門口放了盆開得正好的海棠，花瓣底下壓著一錠新鑄的官銀。

“所以......我不是先帝親生？“裴硯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落在蘇檀心尖上。

他玄色披風下的肩背微微發顫，卻仍挺直脊梁，像棵被雷劈過的老松，斷了枝椏也要往天上長。

蘇檀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還留著握匕首的薄繭，此刻卻涼得驚人。“可你依舊是那個愿意護我周全、步步籌謀的裴硯。“她仰頭看他泛紅的眼尾，想起初遇時他眼底藏著的那簇火，“是那個會把我的月錢埋在海棠花下，說'等你出宮開米行，我給你當賬房'的裴硯。“

裴硯閉上眼。

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再睜開時，眼底的混沌已被淬成寒刃。“那我們更要查清真相。“他反手扣住蘇檀的手，指腹摩挲她腕上未消的青痕，“把屬于你的東西奪回來。“

“屬于她的？“陳氏突然低笑，“你們以為這只是血脈之爭？“她指向蘇檀手中的賬本，“最后一頁，去地窖看。“

話音未落，柴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小七的聲音混著風灌進來：“三皇子，孫姑姑帶了二十個宮娥往御花園來了！“

劉婆子佝僂的身影從柴堆后挪出來，她耳背的毛病仿佛突然好了，顫巍巍指向墻角的青磚：“密道在這兒......但地窖里埋著另一個秘密。“她渾濁的眼珠盯著蘇檀手里的賬本，“你們還沒翻到最后一頁。“

蘇檀低頭翻開賬本。

最后一頁夾著半張泛黃的紙，墨跡已經暈開，卻還能辨認出“龍胎“二字。

裴硯的匕首尖抵住青磚縫隙，用力一撬——地下傳來空洞的回響，混著腐土和檀香的氣味，從裂開的縫隙里涌出來。

“走。“裴硯拽著蘇檀蹲下身，玄色披風掃過地上的信箋，那半塊玉牌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不管地窖里有什么，我們一起看。“

冷風灌進密道，吹得賬本最后一頁嘩嘩作響。

蘇檀聽見自己的心跳和裴硯的呼吸重疊，像兩面擂在一起的戰鼓。

而在更深處的黑暗里，有什么東西正緩緩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