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巡捕喝止爭亂時,陳仁就下意識地退到了眾人身后,以此來遮擋巡警的視線。當下趁著沒人注意,又挪動腳步,悄悄跟著賈奕溜進了暗巷。
巷子昏暗,只有巷口路燈的微弱余光照射進來。陳仁看到前邊有一個踉蹌靠墻的身影,再度追了上去。
“老賈,你受傷了?”
“誰!”
賈奕猛地回頭,見是陳仁,先是松了口氣,隨即又警惕地瞪著他。
“你小子跟過來干什么?”
陳仁指了指他流血的手臂。
“我看你受傷了,想幫忙。再不止血,怕是要出事?!?
賈奕聞言面色稍霽,又沒好氣道。
“說起來,要不是你小子,我還不至于受傷!”
“啊!?”
看著面露疑惑的陳仁,賈奕嘆了口氣。
“剛才跟我對打的那個斧頭幫眾是我老鄉,別看我們打的砰砰作響,但實際都是故意朝著對方的刀斧上打的。”
“要不是你跟個憨憨一樣過來,他怕被發現。就不會刻意加重力氣,我也不會因為格擋不及被誤傷!”
陳仁聞言頓時恍然。
“我說呢....原來真的是我猜的那樣......”
方才亂戰中看到賈奕,是真的存了相互照應的念頭。但沖過去后,卻意外發現那名斧頭幫眾并沒有殺意,雖然每次劈砍都氣勢洶洶,但并沒有往身上招呼。
而是直接朝著持刀發起進攻。
陳仁格擋兩下,生出猜測。
隨后默不作聲,只是繼續與賈奕一起,合戰那名斧頭幫眾。
刀光斧影。
看似異常激烈。
實則誰都沒受傷,賈奕算是例外。
.....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博弈,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辦法。像我們底層幫眾一個月才多少錢?犯得著真刀真槍地拼命嗎?””
賈奕搖搖頭,臉上微嘲。
“到頭來,吃虧受傷的不還是自己?”
“所以說,這做人啊....要明得失、知進退,先得保證自己不被砍死,才能有機會出人頭地....”
他搖頭晃腦地還沒說完,忽然聽到撕拉一聲。
低頭看去。
陳仁不知何時,正撕扯布條,為自己包扎,只是這布條紋理花色為何看似熟悉?
風吹胳膊涼。
賈奕看著空蕩蕩,受涼汗毛直立的左臂,有些發怔。
撕扯布條沒錯。
可為什么要撕扯自己的短衫?
賈奕反應過來勃然大怒。
“你小子怎么撕.....”
話又沒說完,受傷的胳膊忽然被抬起,下一秒布條就繞勒壓在傷口上,疼的他倒抽涼氣。
“嘶——輕點輕點!!”
陳仁哪里管他,包扎是為了止血,不綁緊就啥用沒有。
至于對賈奕那句沒說完的怒問?
陳仁暗自搖頭。
不撕你的,難不成還要撕我的?
.....
給賈奕包扎完傷口后,陳仁又攙扶著他來到暗巷對面的出口。
“走,扶我去醫院。”
臨時包扎只能止血,還得抓緊時間去醫院清理縫合才行。
帶著賈奕來到最近的醫院,急診值班室的護士拿著各種器械和消炎藥、傷藥走來。
急診醫生麻利地剪開布條,清創后捏著亮銀色的縫合針,在護士的協助下,開始進行縫合。
傷口處理完畢,又詢問了醫生換藥間隔,陳仁攙著面色由慘白轉為淡白的賈奕,問道。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卻見得賈奕連連搖頭。
“現在回家就是找死,我們沒跟著去捕房,錄口供時肯定會被澤哥知道。現在去歌舞廳,等他回來?!?
陳仁疑道。
“做完口供就能回來?”
賈奕小心抬起胳膊,齜牙咧嘴道。
“嗯....其他人估計要到明天,但澤哥和他心腹,肯定今晚就能回來?!?
陳仁眉頭微皺。攙著他往歌舞廳方向走去,又問道。
“說起來,你為什么不愿意去捕房?按你所說,只是去做口供,也沒什么吧?”
賈奕直搖頭道。
“你才來不到兩個月,不懂這里頭的門道?!?
“捕房那地方,既簡單也不簡單。上頭的人談妥了,錄個口供就沒事了;但要是沒談好,就需要有人背鍋。萬一被選上,輕則被關十天半月,重則直接安個罪名扔進大牢。”
“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所以不管大小爭斗,都最好不要被抓進捕房,否則自由生死就全不由自己了?!?
陳仁聞言暗道有理。
“那現在去歌舞廳又為什么?”
賈奕嘆道。
“現在去歌舞廳是因為澤哥今晚做完口供后一定會先回據點,跟心腹商量接下來該怎么做?!?
“所以我們要在他回來前,趕到歌舞廳,到時候跟他解釋受傷情況,避免被誤以為逃跑或背叛。”
他輕咳一聲,繼續道。
“這里咱們五個從傍晚分組后就一直在一塊兒,從被埋伏到傳信示警,每一步都有跡可循。
“相比其他人,我們是內奸的可能性最小。澤哥不是笨蛋,且這次受傷的外堂不少,現在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所以不太可能會再追究我們溜走。”
陳仁聽完賈奕的解釋后,暗道其平時看起來不聲不響,但到了緊要關頭,分析起來卻頭頭是道。
賈奕看到陳仁臉上的驚色,語氣帶著悵然,道。
“我混了十年幫派,到現在才勉強能看清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過年齡大了,也就再沒當初的那股子沖勁。只要能安穩生活就行。”
“走吧。趕緊去歌舞廳。”
陳仁沉默無言,攙著賈奕的胳膊,加快了腳步。
......
趕到歌舞廳時。
經理澤哥和幾名心腹竟已提前回來,賈奕看著二樓包房里亮起的燈光,心道還是回晚一步,他低聲嘆了口氣。
不過隨后就又轉頭叮囑道。
“問題不大,按我說的解釋就行。”
外堂們都被關到了捕房,現在充當看守的,是那些侍應。
通報后。兩人被帶到二樓最大的包廂外,一名心腹正守在門口,視線掃過他們,悶聲道。
“澤哥在里面開會,你們等會進去?!?
......
包廂內,經理阿澤正與心腹復盤今晚的襲擊事件,在桌子上,還有一張手繪的地圖,上面標有斧頭幫賭坊和煙館。
煙霧繚繞,氣氛沉重。
襲擊過程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理清,他們現在爭議的,是到底誰才是那個透漏消息的叛徒。
其實安插人手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這次是因為事情鬧大,讓阿澤臉面受損,所以他才想著著重追究。
當聽到通報,賈奕和陳仁回來時,一名心腹刷的起身,大聲認定他們就是奸細。
經理阿澤皺眉沉思。
“賈奕是幫里的老人,不太可能背叛;陳仁是新來的,倒是有可能,但真要叛變,現在就該躲著,而不是主動送上門?!?
那名心腹聞言道?!八麄儧]跟著去捕房,這一點非常可疑。”
阿澤沉吟片刻,擺了擺手。
“先叫進來問問吧?!?
.......
陳仁和賈奕被領進包廂,經理阿澤打量兩人幾眼,目光最終落在賈奕的傷臂上。
一名心腹見此立刻上前,粗糙地扯開紗布,露出里面還在滲血的縫合疤痕。
“怎么傷的?”
賈奕按事先想好的說辭答道。
“混戰時有個斧頭幫的崽子偷襲,我擋慢了半步......多虧陳仁機靈,拉了我一把,不然這條胳膊怕是廢了。”
澤哥不置可否,又問道。
“怎么沒跟著去捕房?”
賈奕解釋道。
“巡捕剛圍上來的時候,我被斧頭幫的人逼到了巷口,擔心耽誤救治,這才趁著沒人瞧見,直接躲進暗巷?!?
經理阿澤微微頷首,想到賈奕以前就怕死,怕受傷,心中對其本就不大的猜疑逐漸消退,又見賈奕言語中,稱陳仁一直與他在一起。
對于陳仁的疑慮也緩緩降低。
接下來。
賈奕敘述了從傍晚到脫戰包扎的整個過程。
經理阿澤沒有發現漏洞,見心腹們也都不說話,當即便微微點頭,算是打消了對兩人嫌疑。
他起身來到兩人身邊,直接吩咐道。
“斧頭幫估計還會來試探?!?
“天亮前,輕傷的外堂們會被放回來,你們倆暫時領著他們巡守周邊。”
“好好看守歌舞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