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余后。

山谷寂靜，唯晨風過耳，送來遠處瀑落之聲。

李墨推開木屋之門，熹微晨光恰落在他肩頭。

屋內陳設依舊，一床一桌一椅，簡素至極。他已在此處盤桓數日，每日生活亦是簡單到了極致。

依《引氣鍛體訣》所載，寅時起，卯時休，吐納練氣。辰時至未時，擔水劈柴，打熬筋骨，磨礪肉身。申時再入定，嘗試引氣周天。

日復一日，枯燥得仿佛山間頑石，千載不變。

那本青色封皮的《引氣鍛體訣》，字字句句早已爛熟于心。純陽劍體確有神異，初時引氣，便無多少滯澀。只是這鍛體之功，卻無半分取巧可言。一板一眼，皆需汗水浸透。

他挽起袖袍，露出的手臂在數日苦練下，線條已略顯分明。行至谷中溪畔，水聲潺潺，清可見底。他深吸一口氣，提起兩只半舊木桶，踏入溪中，任憑冰涼溪水漫過腳踝。

水滿，肩挑。

自溪畔至山腰那幾間伙房，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坡度不小。李墨腳步沉穩，氣息悠長。初時尚有些踉蹌，如今卻已能面不改色，一口氣走個來回。

【功法：《引氣鍛體訣》（未入門）進度：85/100】

腦海中淡藍光幕上的數字，是他此刻最大的慰藉。每一點增長，都意味著離那真正的仙門大道更近一步。

只是這進度，在他看來，依舊有些慢了。

并非他不夠勤勉。谷中這十數名新晉弟子，怕是無人比他更刻苦。

那些與他同日，或稍晚幾日入谷之人，大多時候，則是另一番光景。

谷口那片稍顯平坦的草地上，三五成群。

“唉，早知這修仙如此受罪，還不如在家顛勺。好歹一日三餐管飽，夜里還能喝兩盅。”一個身材微胖，面帶油光的中年漢子唉聲嘆氣，他本是青海市五星酒店里一名頗有名氣的廚子，鼎劍閣在地球尋梭的弟子發現其根骨不錯，變將之帶上仙門，小胖胖本以為能一步登天，未曾想這入門功夫便讓他叫苦不迭。

“王師傅此言差矣。”旁邊一年輕書生模樣的男子搖著頭，看穿著扮相應該不是地球人。

他手中卻未持書卷，反是捏著一塊通訊玉簡，似在嘗試聯絡外界，卻徒勞無功，“我倒是懷念在衙門點卯的日子，雖說俸祿微薄，卻也安穩。哪像現在，每日聞雞起舞，這身子骨快散架了。”

一位衣著性感，穿著粉色小吊帶兒的瓜子臉的女孩兒，此刻卻是花容失色，對著溪水顧影自憐：“想念我直播間里的榜一大哥們捏。大哥們如果知道我在此處受這般苦楚，肯定要心疼壞了。”她曾是小有名氣的網紅，靠著撒嬌賣癡，也曾風光一時。

大家入了仙門之后，說話的語氣也受到仙人影響，變的古味兒十足。

“都少說兩句吧。”一個面容陰鷙的漢子冷哼道，“既入了仙門，便該有仙門的樣子。這點苦都吃不得，還修什么仙，求什么長生？”

此言一出，眾人噤聲。

卻也只是片刻。

很快，抱怨聲又此起彼伏。

他們也嘗試過修行那《引氣鍛體訣》，只是那份枯寂與肉體上的酸痛，遠非他們想象中仙風道骨那般瀟灑。多數人淺嘗輒止，或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進度寥寥。偶有幾個資質稍好，或是心性堅韌些的，也只是比旁人多堅持了一兩個時辰。

他們也有李墨那般清晰可見的進度條，但奈何修煉太苦太累，進度條又漲的實在緩慢，所有的努力，都像是石沉大海，得不到即時反饋。

如果一天就能升個四五級，那游戲自然有人愛玩兒。

可如果是努力很多天都升不了一級的游戲，那退游也是必然。

長此以往，懈怠之心自然滋生。

....

峰頂云霧繚繞處，一道青衫身影憑虛而立，正是宋知秋。

他目光清冷，俯瞰著山谷中景象，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這一批新晉弟子，資質平庸者眾，心性懈怠者更眾。

他的視線，在谷中那道默默擔水、劈柴、打坐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

李墨。

祖師隔空賜下純陽劍體，此等機緣，便是他宋知秋當年也未曾有過。

按理說，此子當一飛沖天，修行進境一日千里才是。

可數日觀察下來，李墨雖勤勉刻苦，遠超旁人，但身上那股氣機流轉，卻始終晦澀緩慢，遠未到引氣通暢的地步。

甚至，比谷中那幾個擺爛的現代人，還要顯得遲鈍幾分。

“難道是純陽劍體太過霸道，與這基礎的《引氣鍛體訣》有所沖突？”宋知秋心中閃過一絲疑慮，隨即又搖了搖頭，“亦或是，此子雖有天賜劍體，卻于修行一道，悟性稍顯不足？”

劍體，終究只是根基。修行之路，悟性、心性、機緣，缺一不可。

他本對李墨抱有幾分期許，畢竟是祖師看重之人。

可見他這般“緩慢”的進展，那份期許，便也淡了幾分。

“罷了。”宋知秋輕嘆一聲，此界生靈，安逸太久，失了那股向道之心。

縱有天大機緣，若無披荊斬棘之志，亦是枉然。

他身形一動，化作一道青虹，悄無聲息落至谷中。

李墨剛放下木柴，正欲擦汗，便覺一股清冽劍意臨近。

他轉過身，見宋知秋立于不遠處，青衫依舊，神色平靜。

“師兄。”李墨拱手。

宋知秋微微頷首，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徐徐開口：“李師弟，連日修行，感覺如何？”

李墨沉吟道：“尚可。鍛體雖苦，卻也能感知氣力漸長。”

“嗯。”宋知秋不置可否，話鋒一轉，“修行之道，一張一弛。一味苦修，未必是佳途。我觀你這幾日，雖勤勉不輟，然氣機運轉，似有滯澀。可是遇到了難處？”

李墨心中一動，知曉對方怕是誤會了。

他能看見進度條，知曉自己每一步都在前進，只是這前進的速度，在沒有參照的旁人眼中，或許確實顯得“慢”了。

他正欲解釋，宋知秋卻繼續說道：“李師弟，你身負純陽劍體，此乃無上之資。然大道萬千，并非人人皆宜苦修。鼎劍閣雖以劍立宗，亦有他法可證大道。若你實覺此路艱難，不必強求。”

李墨聽出了弦外之音，宋知秋這是在勸他放棄專修劍道，或是……放棄修行？

他抬眼，迎上宋知秋平靜的目光，認真道：“多謝師兄關懷。師弟愚鈍，但自覺尚能堅持。這《引氣鍛體訣》，弟子已有幾分把握。”

宋知秋眉頭微蹙：“幾分把握？”

李墨道：“若無意外，三日之內，當可引氣貫通丹田，初窺門徑。”

此言一出，宋知秋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旋即化為一絲幾不可察的失望。

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