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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反向造勢

茶館那場充滿惡意的喧囂,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清河鎮沉悶的空氣里激起了層層漣漪。

“國公府棄子林煜科舉舞弊”的流言,裹挾著“偷竊”、“代筆”、“銷贓”等聳人聽聞的細節,如同長了翅膀的毒蟲,迅速在街巷坊間滋生蔓延。

鄙夷的目光、指指點點的議論、刻意的疏遠……無形的壓力如同蛛網,悄然籠罩向那座破敗的小院和柴房里徹夜不熄的燈火。

柴房內,氣氛壓抑如鉛。錢守拙佝僂著背,枯瘦的手指在劣質草紙上瘋狂書寫,墨跡淋漓,字跡因激動和恐懼而愈發扭曲。

他正按照林煜冰冷的要求,羅列著本朝那些觸目驚心的科場舞弊案卷和嚴苛的反坐律條,每寫一條,額頭的冷汗便多一層。

林煜則站在唯一的破窗前,背對著案桌,目光穿透窗欞縫隙,投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緊抿的唇線和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茶館里林燦那張因惡毒而扭曲的臉,混混們猥瑣的哄笑,酸秀才們驚疑鄙夷的眼神……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回放。

系統界面上,彈幕依舊在瘋狂刷新,充滿了焦慮和催促:

【主播!快反擊啊!】

【謠言越傳越兇了!】

【鎮上讀書人看你的眼神都不對了!】

【危機升級!建議:公開證明實力!打臉!】

公開證明?打臉?

林煜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辯解?自證?那是弱者才做的事,只會陷入對方預設的泥潭,越描越黑。他需要的是——造勢!用無可辯駁的事實,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那“舞弊”的謠言連同散播者,一同碾碎!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精準地釘在錢守拙那張因恐懼而慘白的臉上。

“錢守拙。”

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停筆。”

錢守拙嚇得一哆嗦,毛筆“啪嗒”掉在紙上,洇開一團墨污。

林煜走到案前,從那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書籍中,精準地抽出一本——正是那本怨念深重的《五年科舉三年模擬(劣質手抄本)》。

他無視了上面狂亂的筆跡和污漬,手指飛快地翻動著,最終停在其中一頁。那頁紙破了個洞,邊緣焦黑,但殘留的字跡中,赫然有一個被朱砂筆狂怒圈出、旁邊批注著“此題大謬!主考陷阱!”的題目片段。

題目是關于鹽政利弊的策論破題,殘缺不全,只留下“……鹽乃國之血脈,官營則利歸上,私營則利歸下,然……”幾個字,后面關鍵部分被洞吞噬。

林煜的目光在那殘缺的題目上停留片刻,隨即拿起一支新筆,蘸飽濃墨,在旁邊的空白處,龍飛鳳舞地寫下兩個遒勁有力、鋒芒畢露的大字:

【破題:】

寫完,他“啪”地一聲將書拍在錢守拙面前,指著那殘缺的題目和旁邊那觸目驚心的批注,聲音冰冷如鐵:

“這道題,你現在解。就在這里解。用你‘考了一輩子’的見識解。破題、承題、起講……我要聽你完整的思路!現在!”

錢守拙看著那本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破書,看著那殘缺的題目和“主考陷阱”的警告,又看看林煜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嚇得魂飛魄散:“主……主人……這……這題殘缺不全……老朽……老朽……”

“解!”林煜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壓,“解不出,你現在就滾!帶著你那些‘舞弊’的‘證據’,一起滾出去!”

“舞弊”二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錢守拙心上!他猛地一個激靈!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面對難題的畏縮!他知道,這是最后的“投名狀”!

“解!老朽解!這就解!”錢守拙幾乎是撲到書上,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殘缺的字句和狂怒的批注,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撫摸過那些焦黑的邊緣,仿佛在感受那早已消散的怨念。

他閉上眼睛,干癟的胸膛劇烈起伏,口中念念有詞,如同中了魔障。幾十年來積壓在心底的、關于鹽政的無數典籍、奏疏、策論、乃至市井流言,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瘋狂沖撞、重組!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眼中爆發出一種近乎癲狂的光芒!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指向那題目中的“血脈”二字,聲音因激動而尖銳嘶啞:

“血脈!血脈!妙!妙啊!此乃陷阱之眼!”他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橫飛,“鹽如血脈!官營私營之爭,看似論利,實則是論‘道’!論朝廷統御萬民、掌控命脈之‘道’!‘利歸上’非獨指府庫充盈,更指朝廷掌控生殺予奪之權柄!‘利歸下’亦非僅商賈得利,更指民力散逸、朝廷威權旁落之危!”

他越說越快,思路如同開閘洪水,洶涌澎湃,完全忘記了恐懼,只剩下一個老童生在絕境中被逼出的、對科場陷阱本能的洞察和破解欲:

“破題當由此入!點明‘鹽政之爭,實乃道統之爭,國本之爭’!承題則引《管子·海王》‘官山海’之論,駁《鹽鐵論》中賢良文學迂腐之言!

起講需直指要害——國朝鹽政之弊,不在官營私營之形式,而在吏治!在貪蠹!在上下壅塞,如血脈瘀滯!官營則蠹吏叢生,層層盤剝,鹽價騰貴,民怨沸騰!私營則奸商囤積,勾結豪強,壟斷市價,國課流失!兩者皆失‘道’之本意!”

錢守拙的聲音在狹小的柴房里回蕩,充滿了壓抑多年的憤懣和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爆發出的、近乎悲壯的犀利!

他枯瘦的身體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渾濁的老眼中閃爍著一種病態的智慧光芒。

林煜面無表情地聽著,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捕捉著錢守拙思路中的每一個閃光點和可能的漏洞。當錢守拙說到“吏治”、“貪蠹”、“上下壅塞”時,林煜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滿意。

他猛地抓起桌案上那本謄抄的顧炎武批注稿,迅速翻到關于鹽政的一頁,指著上面一段被朱筆圈出的、力透紙背的批注,聲音陡然提高,如同驚雷炸響在錢守拙耳邊:

“顧亭林先生批曰:‘鹽政之壞,壞于吏胥之奸,壞于豪強之并,壞于朝廷之視利而不視民!’錢守拙!你方才所言‘吏治’、‘貪蠹’、‘壅塞’,與先生此批,是何關聯?!”

錢守拙被這聲斷喝震得渾身一顫,目光下意識地看向那頁謄抄稿。顧炎武那犀利深刻的批注,如同閃電般劈開了他混亂的思路!他渾濁的眼睛猛地瞪圓,如同醍醐灌頂!方才他憑借本能和積郁噴薄而出的見解,此刻竟與這位思想巨擘的論斷隱隱相合!甚至……顧先生的批注更為精煉、更為深刻、更為一針見血!

“是……是了!”錢守拙激動得語無倫次,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顧炎武的批注,“主人!顧先生……顧先生高見!老朽……老朽方才所言‘吏治貪蠹’,正是對應先生‘壞于吏胥之奸’!‘上下壅塞’對應‘壞于朝廷之視利而不視民’!至于‘豪強之并’……老朽愚鈍,竟未點透!先生真乃神人也!”

林煜不再看他,猛地合上顧炎武的批注稿。他一把抓起錢守拙剛剛奮筆疾書、羅列著舞弊案例和反坐律條的草紙,連同那本寫著殘缺鹽政題的破“秘籍”,塞進一個破舊的布袋里。

“走!”林煜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走?去……去哪?”錢守拙懵了。

“去墨香齋!”林煜眼中寒光閃爍,“把你剛才解的題,當著周扒皮的面,再解一遍!把你對顧先生批注的‘愚見’,也說出來!”

錢守拙瞬間明白了林煜的意圖!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推上風口浪尖的眩暈感讓他雙腿發軟:“主……主人……老朽……老朽……”

“不想死,就閉嘴,跟我走!”林煜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穿了錢守拙最后的猶豫。

墨香齋內,依舊彌漫著陳舊的紙墨氣息。

周扒皮正無精打采地撥弄著算盤珠,心里還在盤算著“錦繡坊”繡品可能帶來的利潤。門口的光線一暗,林煜帶著一個渾身散發著酸腐氣、穿著破爛長衫、佝僂著背的老頭闖了進來。

周扒皮眉頭一皺,剛想呵斥,林煜卻將那個破布袋“啪”地一聲拍在柜臺上。

“周掌柜,”林煜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前日聽聞鎮上有些無聊的閑話,污我清名。今日特來,請掌柜做個見證。”

周扒皮一愣,隨即想起那沸沸揚揚的“舞弊”謠言,眼神閃爍起來。

林煜不等他回答,一把將旁邊瑟縮的錢守拙推到柜臺前,指著布袋里那本破“秘籍”上殘缺的鹽政題和狂怒的批注,聲音陡然拔高,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書鋪:

“錢老先生!這道被前人批為‘主考陷阱’的殘題!你方才在柴房是如何解的?把你對顧先生批注的‘愚見’,也當著周掌柜的面,說出來!大聲說!”

錢守拙被推搡得一個趔趄,面對著周扒皮驚疑不定的目光和書鋪里幾個正在翻書的顧客投來的視線,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懼幾乎將他淹沒。但林煜那冰冷的眼神和“不想死”的警告如同鞭子抽在他背上!

他猛地一咬牙,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最后一絲破罐破摔的癲狂!他抓起那本破書,指著那殘缺的題目和“主考陷阱”的批注,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穿透力,將在柴房里那番關于“血脈”、“道統”、“吏治貪蠹”、“上下壅塞”的見解,連同對顧炎武批注“壞于吏胥之奸”、“壞于朝廷之視利而不視民”的“愚見”,如同竹筒倒豆子般,不管不顧、唾沫橫飛地大聲復述了出來!

“……鹽如血脈!官營私營之爭,實乃道統國本之爭!顧亭林先生明鑒!鹽政之壞,壞于吏胥之奸!壞于朝廷之視利而不視民!壞于……”錢守拙的聲音在書鋪內回蕩,充滿了落魄文人特有的憤懣和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的犀利!

他的見解或許不夠精煉,引經據典或許不夠純熟,但與顧炎武那力透紙背的批注隱隱相合,尤其是最后那句“壞于朝廷之視利而不視民”的引用,如同驚雷,炸響在墨香齋內!

周扒皮聽得目瞪口呆!那幾個翻書的顧客也停下了動作,震驚地看著柜臺前這個狀若瘋癲、卻句句直指要害的老童生!顧炎武的批注?這窮酸老童生竟然能解讀顧炎武的批注?!還說得頭頭是道?雖然有些地方磕磕絆絆,但那份對科場陷阱的洞察和對時弊的尖銳,絕非一個不通文墨的舞弊者能偽裝出來的!

林煜站在錢守拙身后,如同沉默的礁石。他冰冷的目光掃過周扒皮和那幾個驚愕的顧客,最后落在那本謄抄的顧炎武批注稿上。

“周掌柜,”林煜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中帶著千鈞之力,“您見多識廣。您說,一個能解‘主考陷阱’之題,能解讀顧亭林先生批注的人……需要找‘槍手’舞弊嗎?”

周扒皮張了張嘴,看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卻眼神銳利的少年,又看看那個還在激動喘息的瘋癲老童生,再想想自己暗格里那本真正的顧炎武批注稿……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他猛地想起關于林煜的“舞弊”謠言,再看看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這流言……怕不是有人故意栽贓?!

他干咳一聲,眼神閃爍,含糊道:“這個……錢老童生……咳咳……學識還是……還是有些的……至于林公子……”他看向林煜,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謹慎和忌憚,“自然……自然是不需要那些下作手段的……”

那幾個顧客面面相覷,看向林煜和錢守拙的目光,已然從最初的驚疑,變成了難以置信和一絲敬畏!能解秘題,能解讀顧炎武!這林煜……難道真是深藏不露的天才?那“舞弊”的流言……

林煜不再多言,將柜臺上那個破布袋收起。他看了一眼還在喘氣的錢守拙,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淡漠:“走吧,錢老。”

他率先轉身,向書鋪外走去。錢守拙如夢初醒,慌忙跟上,佝僂的身影在眾人復雜的目光注視下,亦步亦趨地跟在林煜身后。

墨香齋內,一片死寂。只有周扒皮驚疑不定的眼神和顧客們壓抑的議論聲。

林煜走出書鋪,踏入街道的陽光下。他挺直背脊,步履沉穩。身后,錢守拙佝僂卑微的身影,此刻卻成了他“天才”人設最有力、也最荒誕的注腳。

謠言如毒,洶涌而來。

他以毒攻毒,用一場當眾的“癲狂解題”和“顧注解讀”,在墨香齋這小小的輿論場里,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錢守拙那番充滿憤懣和洞見的“表演”,雖然粗糙,卻足夠震撼,足以在“舞弊”的污水潭里,攪起一層質疑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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