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總體上是成功的，是凝聚出共識的，是何茂才不愿提起的。

去了私院，騎了數匹瘦馬，何茂才的氣兒也沒消。

在休息的間隙，他瞇著眼睛，想要給海瑞布置陷阱。

若是鄭兆安知道了，何叔叔的危險想法，一定會躲得遠遠的。

海瑞五大定律之三，移形換位。

當你為海瑞布置了陷阱，你會與海瑞自動互換，你才在陷阱中。

何茂才想來想去，腦袋一團漿糊，沒想出辦法。

真是的，若是布置陷阱像查案一樣簡單，那就好了。

無奈之下，因為蠢笨，躲過了又一次觸發海瑞定律的危險。

在鄭兆安知道的劇情中，何茂才沒有這么笨，制定了近乎陽謀的“通倭計”。

可惜，智商在線的何茂才，依舊被大明神劍斬了。

鄭泌昌努力自救，也被一起斬落下馬。

而鄭兆安所在的架空歷史中，考慮到小雨、朱浣紗，以及嘉靖帝，略帶一點點修仙。

沒有官兵“看押”著他，海瑞到達了他忠誠的縣衙。

淳安前任知縣被斬，一直是縣丞田有祿代理知縣，署理工作。

新任知縣到任，能放下手頭工作的，全體到齊。

海瑞穿上官服，瘦弱的身軀高大起來。

有品的，在田有祿之下，還有主簿。

沒品不入流的，則有典史、教諭、訓導、巡檢、驛丞、三班六房。

海瑞曾任教諭，看著淳安縣的教諭，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縣丞上前回話。”

海瑞端坐大堂上，案頭擺著令牌與知縣大印，巡視一圈后，說道。

田有祿本就站在最前頭，跨出一步，向海瑞行禮。

海瑞穿上官服，到來之前，他們就迎出城外，見過一面。

現場的諸位，他已經認識了一番。

“下官田有祿，見過上峰。”

田有祿也是舉人出身，對著海瑞作揖道。

他的舉人是買來的，但是無人提及。

“賑災糧還有多少，可夠幾日？”

“回大老爺，賑災糧還有二十一萬石，全縣一萬六千余戶，總計八萬余人，可吃一年半。”

田有祿挺胸抬頭，傲然道。

還是省里高明，立春剛過，就去南直隸、江西籌糧。

炸堤淹田，很多人都聽到了動靜。

在洪水沖過來之前，趕緊撤離到高處。

洪水沖走了一些人，但與瞞報漏報的佃農流民相比，無關痛癢。

齊大柱組織人手，繞路前往大堤，想要堵塞潰口。

前任知縣也去了，可被馬寧遠罵了回來，然后跟著馬寧遠一起陪葬。

后來，青天大老爺胡宗憲來了，軍民合力，將潰口堵上。

潰口剛堵上，省里的另一個青天大老爺也來了。

按察使何茂才，押運賑災糧，分發各縣。

他來回巡查，告誡為官者，一定要善待災民。

若有任何違法者，立即捉拿下牢。

果不其然，有人頂風作案。

兩個千戶因為貪墨賑災糧，步了馬寧遠等人后塵。

胡宗憲和何茂才出鏡率高，尤其是何茂才，官威十足，絕對的男一號。

他喝罵官員，如同訓雞崽兒。

斬殺貪官污吏，讓新安江又添幾筆血色。

要求賑災糧分到每一個災民碗里，親至災區，體察民情。

民眾感恩戴德，呼頌“何青天”之名，每縣贈送一把萬民傘。

收到第一把，何茂才還挺激動的，堅定了跟著鄭老弟混的決心。

干了那么久，貪了那么多，第一次被認可。

萬民傘收得多了，他反而勸災民，不要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勞累了，就回到杭州，進入私府。

就讓瘦馬舉著萬民傘，排著隊，任他玩弄。

他消失了一段時間，再次出現。

言說他勞累辛苦，為大家謀求出路。

實則，騎了幾天瘦馬，耗干體力。

何茂才言說，如今遭災，要共克時艱，尋謀出路。

隨后，推出織廠織工的職位。

言說是他費了大力氣，付出了大代價，才求來的機會。

費了大力氣，確實費了不少，騎馬要用力。

費了大代價，那也確實不小。

黑眼圈出來了，人也消瘦了一圈。

不過，不是找門路，而是在瘦馬身上找門路。

機會，確實是求來的。

“鄭老弟，求你個事兒？”

何茂才騎馬爽夠了，找到鄭泌昌。

他知道，嚴世蕃讓鄭泌昌去搞私營織廠的事情，于是提了一嘴織工的事情。

兩人一拍即合，比江南織造局貴一點收人，也就成了。

就民心而言，何茂才已經收割過多次，是有口皆碑的清官、好官、嚴官！

“嗯，此事做得不錯。”

海瑞沒有找到突破口。

賑災有力，這是上下都看得見的事情。

災民吃得飽，也就沒人鬧事。

“改稻為桑呢？”

海瑞繼續問道。

“按照省里的文件，嚴格控制規模。”

田有祿立即回答道。

“嗯，嗯？”

海瑞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在他的認知中，改稻為桑推不動，便毀堤淹田，就是為了讓民眾廉價賣田。

“什么情況？細細道來！”

海瑞見田有祿不說話，驚堂木一敲，喝問道。

“省里發了文件，說改稻為桑，會官價收絲，官價為市價再加三成。”

田有祿有幸看過公文，但只看了個開頭大概，還沒看完，公文就被收走了。

追上來的上差說，公文中有錯別字，需要修改。

聽上差說，這種好事不能外傳，是獨屬于各縣老爺們的福利政策。

接著，配額下發，落到淳安縣頭上的改稻為桑指標，只有三千畝。

這種好事，不可能落到平民百姓頭上。

田有祿聯合幾個地主富戶，就把它包圓了。

以前的桑地，那就不管了。

但要提供桑枝，扦插成活，便是桑苗。

至于偷偷改稻為桑的，一律拔掉桑苗，種下稻谷。

田有祿不敢把這種好事公之于眾，便悄悄走到海瑞身旁，低聲耳語。

堂下站著一眾人等，除了主簿，其他不知發生了何事。

三班六房中的壯班，負責守衛、護送、協助征糧、執行勞役。

最近也負責拔桑苗、種稻谷。

有地方，還有專人值守，生怕刁民想要改稻為桑。

聽完田有祿的耳語，海瑞眉頭緊皺。

大家改稻為桑的積極性很高，高到必須打壓下去。

若是這樣，那便沒了毀堤淹田、改稻為桑的理由了。

殊不知，嚴黨的想法是，借改稻為桑之名，行毀堤淹田之事，發廉價購地之財。

難道新安江大堤，真的單純因為河道失修，才淹了嚴州府六縣與接壤的三個縣？

改稻為桑推行順利，那也沒有可以切入的點。

“重修堤壩呢？”

海瑞問出最后一個問題。

“這個......”

田有祿眼睛滴溜溜轉，不知道該怎么說。

“這里是縣衙，光明正大，沒什么不可說的！”

海瑞再敲驚堂木，說道。

“前任知縣管理的賬簿，被省里收走，查抄前任知縣，搜出許多銀兩......”

田有祿嘆息一聲，無奈道。

本想給前任留些體面，但有人不想給他體面。

看著海瑞陷入深思，田有祿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擔憂的事情，是海瑞會在賑災上做文章。

讓他重新丈量土地，清查人口。

那樣的話，淳安縣的人口至少翻兩倍。

這個小陷阱，海知縣應該不會察覺到。

然而，可憐的田有祿，他不知道海瑞五大定律。

其中第三條，便是移形換位。

當你為海瑞布置了陷阱，你會發現，你會自動與海瑞位置互換，你才在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