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發梢滴落在真皮座椅上，程勇盯著后視鏡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這是他自己的臉，闊別多日后再次見到，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您...真的是程勇？“林妍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發白，目光不斷瞟向副駕駛座。

程勇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觸感真實：“如假包換。“聲音也是他自己的，沒有陸明遠那種低沉的磁性。

“但您的記憶...意識...“

“還在。“程勇閉上眼睛，陸明遠的記憶像一本隨時可以翻閱的書，“天穹項目是意識傳輸，不是簡單的換腦手術。周琮想要的是能把一個人意識完美復制到多個身體的技術。“

林妍猛地踩下剎車，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出刺耳摩擦聲。她轉向程勇，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所以現在陸明遠的意識...“

“消失了。“程勇直視她的眼睛，“至少在我的大腦里。圣瑪麗醫院地下可能還有備份。“

林妍的表情瞬間變得復雜，像是失望與釋然交織。她重新發動車子，沉默了幾分鐘才又開口：“那您現在打算怎么做？以程勇的身份走進明輝大廈？沒人會相信一個建筑工人。“

程勇望向窗外飛逝的街景。雨小了，霓虹燈在濕漉漉的路面上拉出長長的彩色倒影。林妍說得對，他現在是個沒有身份的人——原來的程勇已經被宣告失蹤，而陸明遠的身體留在了即將被警方封鎖的圣瑪麗醫院。

“我有這個。“他從口袋里掏出那把造型奇特的鑰匙，“周琮說它能打開量子意識存儲器。“

林妍倒吸一口冷氣：“量子存儲器在陸總——在您辦公室的暗格里。但需要指紋和視網膜驗證...“

“用陸明遠的身體。“程勇接話，一段記憶突然浮現，“等等，大廈有醫療中心，對嗎？“

“您想...把身體偷出來？“林妍的聲音提高了八度，“那里有24小時監控和安保！“

程勇沒有立即回答。他正在梳理陸明遠的記憶碎片——明輝大廈的平面圖，安保輪班時間，醫療中心的緊急通道。這些知識像本就屬于他一樣清晰。

“掉頭。“他突然說，“不去大廈，去這個地址。“

他在導航儀上輸入一串數字，系統顯示出一個位于城郊的倉庫區。林妍疑惑地看向他。

“陸明遠的應急安全屋。“程勇解釋道，“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林妍的眼睛微微睜大：“您連這個都記得？記憶融合到底有多完整？“

程勇沒有回答。事實上，他自己也不確定。陸明遠的記憶和他的意識像是兩杯混合的水，已經分不清界限。有時候他甚至會不自覺地用陸明遠的思維方式思考問題。

倉庫區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幾盞路燈亮著。程勇讓林妍停在23號倉庫前，下車走向側門。密碼鎖的鍵盤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他的手指自動按下一組數字——080572。

“這是...“林妍跟上來。

“陸明遠母親的生日。“程勇脫口而出，隨即自己也愣住了。他怎么會知道這個？記憶融合正在影響他的認知。

門開了，撲面而來的是灰塵和陳舊空氣的味道。程勇摸索著找到電燈開關，熒光燈閃爍幾下后亮起，照亮了這個約兩百平米的倉庫。

左邊整齊擺放著各種電子設備，右邊是簡易生活區，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工作臺上那個半人高的金屬箱——外形像老式保險柜，但表面布滿了精密的電子元件。

“量子存儲器...“林妍輕聲說，像是怕驚擾到什么。

程勇走近金屬箱，看到正面有個奇特的鎖孔，形狀和他口袋里的鑰匙完全吻合。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箱體側面嵌入的顯示屏，此刻正閃爍著紅色警告：

【載體信號丟失】

【意識完整性89.7%】

【緊急休眠模式啟動】

“載體是指陸明遠的身體？“林妍問。

程勇點點頭，掏出鑰匙插入鎖孔。機器發出輕微的嗡鳴，顯示屏轉為藍色：

【檢測到授權密鑰】

【請輸入激活碼】

“需要密碼。“程勇皺眉。他試著輸入0923——圣瑪麗醫院系統的密碼，但屏幕顯示錯誤。

林妍湊近觀察：“會不會是...“

“等等。“程勇突然抬手制止她，一段記憶如閃電般劃過——年輕的陸明遠獨自在實驗室，對著同樣的機器輸入一串數字：“最后的保險...“

他的手指自動動起來，輸入“12250321“。

【驗證通過】

【意識喚醒程序準備就緒】

【警告：需載體連接】

屏幕上的文字變成了菜單界面，程勇點開主文件夾，里面整齊排列著十幾個子目錄：【記憶備份】【研究數據】【私人日志】【歸零計劃】...

“歸零計劃？“林妍念出這個名字，“從沒聽陸總提起過。“

程勇點開文件，一段視頻自動播放。畫面中的陸明遠比手術前視頻里的更加憔悴，眼窩深陷，但眼神異常清明：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天穹項目已經失控。“視頻里的陸明遠聲音沙啞，“周琮篡改了實驗數據，他想要的不只是商業利益，而是永生。歸零計劃是我留下的最后手段——量子存儲器里植入了病毒程序，一旦激活，會銷毀所有實驗數據和意識備份。“

程勇和林妍交換了一個眼神。這解釋了為什么周琮如此迫切地想得到鑰匙。

“但我猶豫了。“視頻繼續播放，“這項技術本可以治愈阿爾茨海默、帕金森...甚至讓截癱患者重新行走。全部銷毀是對科學的褻瀆。“陸明遠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所以我把選擇權交給你——無論你現在是誰。鑰匙有兩把，一把在這里，另一把...“

視頻突然中斷，屏幕恢復菜單界面。

“另一把在哪？“林妍急切地問。

程勇閉上眼睛，搜尋記憶中的線索。陸明遠會把它藏在哪里？不是辦公室，不是安全屋...

“銀行保險箱。“他突然說，“瑞士信貸，編號B-172。“

林妍迅速用手機查詢：“最近的瑞士信貸分行在市中心，明天早上九點開門。“

程勇搖搖頭：“來不及了。周琮的人一定已經封鎖了圣瑪麗醫院，很快會查到這里。“他拔出鑰匙，轉向工作臺另一側的設備，“我們需要先拿到陸明遠的身體。“

“這太冒險了！“林妍抓住他的手臂，“大廈安保系統...“

“有后門。“程勇已經在一臺電腦前坐下，輸入幾行代碼，“陸明遠——我——在每個系統都留了應急通道。“

屏幕顯示出明輝大廈的3D結構圖，程勇放大醫療中心區域：“凌晨三點十五分保安換班，有87秒窗口期。醫療中心值班護士兩點四十五分會去洗手間，持續約四分鐘。“

林妍驚訝地看著他：“您怎么連這都知道？“

程勇沒有回答。事實上，這些信息像呼吸一樣自然地從他大腦中浮現。更可怕的是，他開始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了。

“我需要你幫忙轉移注意力。“他指著屏幕上幾個關鍵點，“三點整，觸發大廈東側的消防警報。監控室會派人查看，給我爭取五分鐘時間。“

林妍咬了咬嘴唇：“然后呢？就算拿到身體，您打算怎么處理量子存儲器？激活歸零計劃？“

程勇看向那個金屬箱。里面不僅儲存著足以顛覆醫學界的科技，還有一個完整的人類意識——陸明遠的意識。如果激活歸零計劃，等于徹底殺死他。

“我不知道。“他誠實地說，“但首先得阻止周琮。“

凌晨三點零七分，程勇戴著口罩和保潔人員的工作證，推著醫療廢物車走進明輝大廈地下停車場。保安只是掃了一眼他的證件就放行了——這張ID卡是陸明遠多年前準備的應急偽裝之一。

電梯直達58層，程勇的心跳隨著樓層數字的增加而加速。走廊盡頭的醫療中心大門緊閉，但如預料中一樣沒有上鎖。他閃身進入，迅速找到冷藏室。

陸明遠的身體靜靜躺在低溫保存艙內，面色蒼白如蠟，額頭的手術疤痕已經拆線，露出粉紅色的新生組織。程勇深吸一口氣，拉開艙門。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他強忍不適，將這副曾經屬于自己的軀體拖出來，塞進醫療廢物車下層。

就在這時，冷藏室的門突然打開。

“不許動！“一個穿保安制服的男人舉槍對準他，“周總監說你會來偷尸體。“

程勇僵在原地。保安的拇指已經扣在扳機上，距離太近，沒有閃避空間。

“舉起手，慢慢轉身！“

程勇緩緩轉身，同時觀察著周圍環境。冷藏架上有幾瓶醫用酒精，距離他大約一米...

“程勇是吧？周總監出價一百萬買你的人頭。“保安冷笑道，“沒想到這么容易就得手。“

“你知道天穹項目是什么嗎？“程勇突然問。

保安一愣：“什么？“

“這個。“程勇猛地抓起酒精瓶砸在對方臉上，同時側身閃避。槍響了，子彈擦著他的耳朵嵌入墻壁。他趁機撲上去，一記手刀精準命中保安頸部神經叢。

保安像斷線木偶般倒下。程勇喘著粗氣，迅速將陸明遠的身體完全裝入廢物車，然后脫下保安的外套自己穿上。

三點十七分，他推著車從貨梯下到地下二層，剛好遇到趕來的林妍。

“警報觸發了，但周琮的人沒上當！“她臉色蒼白，“他們正在搜查每層樓！“

程勇果斷掀開廢物車上的偽裝布：“幫我把他抬上車。“

兩人合力將陸明遠的身體塞進奧迪后備箱。程勇正要關上車門，突然聽到一聲冷笑：

“真是感人至深的團隊合作。“

周琮從陰影處走出來，身后跟著四個持槍警衛。他今天沒戴眼鏡，眼睛在停車場昏暗的燈光下像兩潭死水。

“林妍，我本以為你更聰明。“周琮搖搖頭，“為一個冒牌貨背叛組織？“

林妍下意識后退一步，但沒離開程勇身邊：“天穹項目本意是治病救人，你扭曲了它！“

“進步總是需要犧牲。“周琮的目光轉向程勇，“不過我得感謝你，程勇。多虧你，我們終于找到了量子存儲器的位置。“

程勇握緊了口袋里的鑰匙：“你永遠打不開它。“

“哦？“周琮挑眉，“你以為我只準備了一把鑰匙？“他從內袋掏出一個物件——和程勇口袋里一模一樣的鑰匙！

“瑞士信貸的保險箱。“周琮得意地晃了晃鑰匙，“多虧你提醒。我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程勇的血液凝固了。另一把鑰匙！他怎么會忘了視頻里陸明遠說的話？

“帶走。“周琮揮手，“程勇留活口，女的處理掉。“

警衛們上前。程勇知道反抗是徒勞，但依然擺出格斗姿勢。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整個地下停車場突然陷入黑暗。

“怎么回事？“周琮厲聲喝問。

黑暗中，程勇感覺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臂。“跟我來！“是林妍的聲音。

兩人借著黑暗掩護，沖向最近的消防通道。身后傳來周琮的怒吼和雜亂的腳步聲，但很快被甩在身后。

“你怎么做到的？“程勇邊跑邊問。

“不是我！“林妍喘著氣，“我以為是你...“

兩人沖出大廈后門，跳上奧迪。林妍一腳油門，車子如離弦之箭般沖出去。后視鏡里，幾個黑影追出大廈，但很快變成小點消失。

“現在去哪？“林妍問，聲音還在發抖。

程勇看向后座——陸明遠的身體安然無恙。他摸了摸口袋，鑰匙還在。

“安全屋。“他說，“周琮拿到另一把鑰匙前，我們還有機會。“

林妍突然踩下剎車，轉向程勇：“不，我們去瑞士信貸。“

“什么？“

“我剛剛想起來，“林妍的眼睛在晨光中閃閃發亮，“陸總從不用真名開保險箱。“

程勇腦中閃過一道靈光：“用的是...“

“他母親的名字。“兩人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