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十七分，程勇把車停在圣瑪麗醫院兩百米外的樹林里。雨水拍打著擋風玻璃，雨刷器發出單調的“咯吱“聲。

“您確定要親自去？“耳機里林妍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我可以安排人先偵查。“

程勇關掉引擎，檢查背包里的裝備：強光手電、戰術匕首、還有那把造型奇特的鑰匙。“沒時間了。周琮已經開始懷疑。“

“至少等雨小一點...“

“保持通訊。“程勇摘下耳機塞進口袋。他不需要遠程指導，尤其是在可能聽到謊言的情況下。昨天偶然看到的那條發給“夜鶯“的加密信息，讓他對林妍的忠誠產生了懷疑。

雨水順著脖頸流進衣領，程勇打了個寒顫。面前的圣瑪麗醫院像頭蟄伏的巨獸——主樓大半坍塌，剩下的部分爬滿藤蔓，窗戶如同空洞的眼眶。正門上銹跡斑斑的鐵鏈顯示這里早已被封閉。

繞到側面的員工入口，程勇發現鎖是新換的。更奇怪的是，門把手上沒有積灰。有人常來這里。

撬鎖花了三分鐘。推開門時，霉味混合著某種化學藥劑的氣息撲面而來。程勇打開手電，光束照亮一條向下的樓梯，臺階上留著清晰的腳印——最近有人走過。

樓梯盡頭是一扇金屬門，門上的生物識別裝置閃著微弱的紅光。程勇試探性地將拇指按上去，機器發出“滴“的一聲。

“視網膜驗證通過，歡迎回來，陸博士。“機械女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門緩緩滑開，程勇的呼吸停滯了。出現在眼前的不是廢棄醫院的地下室，而是一個高科技實驗室。雖然積了層薄灰，但設備完好無損，中央控制臺的屏幕甚至還在休眠狀態。

他走近控制臺，按下電源鍵。系統啟動畫面顯示出一行字：“天穹項目-第7階段“。

“需要密碼。“程勇自言自語，試著輸入記憶中陸明遠的生日。錯誤。又試了幾個可能的組合，全都無效。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一段陌生的記憶突然浮現——

——年輕的陸明遠站在同樣的控制臺前，身旁是個白發老者：“密碼是我們第一次成功那天。“——

程勇輸入“0923“，系統解鎖了。

主屏幕上排列著十幾個監控窗口，大部分顯示“信號丟失“，只有三個還在工作。程勇放大其中一個，畫面里是個圓柱形培養艙，里面漂浮著個赤裸的人體。

“這是什么鬼地方...“他切換監控，另外兩個培養艙里同樣有人。雖然畫面模糊，但其中一人的輪廓莫名眼熟。

程勇在控制臺找到實驗室平面圖，標記著“培養區“的位置在走廊盡頭。他拿起手電筒，穿過擺滿儀器的大廳。走廊兩側是玻璃隔間的實驗室，里面堆放著筆記和標本，其中一個標本瓶里赫然泡著個完整的人腦。

培養區的門虛掩著，里面有微弱的藍光透出。程勇屏住呼吸推開門，三臺兩米高的培養艙呈三角形排列在房間中央，艙內液體散發著詭異的熒光。

第一臺培養艙里是個年輕女性，蒼白的皮膚上布滿電極貼片。第二臺是個中年男子，胸腔有道猙獰的手術疤痕。當程勇看向第三臺時，手電筒“啪“地掉在地上。

艙里漂浮著的是他自己——程勇的臉，程勇的身體，甚至連右肩那塊胎記都一模一樣。

“這不可能...“程勇踉蹌后退，撞上了控制臺。鍵盤被碰到，屏幕亮起，顯示出一份檔案：

【實驗體7號】

姓名：程勇

年齡：32歲

職業：建筑工人

記憶移植進度：97.3%

備注：最佳適配體，神經融合度創紀錄

程勇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如果培養艙里的是他，那現在站在這里的又是誰？他顫抖著摸向自己的臉，觸感真實無疑。

屏幕角落的一個文件夾吸引了他的注意：“前代實驗體“。點開后，六份檔案依次排開，每份都附有照片和詳細數據。程勇認出了其中兩人——正是他在陸明遠記憶中看到的“植物人“。

“第七個...“他想起視頻里陸明遠未說完的話，“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確實不是。“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程勇猛地轉身。周琮站在門口，手里舉著把麻醉槍，金絲眼鏡反射著培養艙的藍光，嘴角掛著勝利的微笑。

“我就知道記憶融合會驅使你來這里。“周琮向前一步，“陸明遠總是控制不住他的好奇心。“

程勇悄悄將手移向腰間的匕首：“你在克隆人？“

“克隆？“周琮大笑，“不不不，那太低級了。這些都是你，或者說，曾經可能成為你的版本。“

他按下墻上的某個開關，培養艙的液體開始排空。“天穹項目的真正目的是意識轉移，不是簡單的換腦手術。我們掃描原體的神經網絡，培養適配的受體，然后...覆蓋。“

艙門打開，那個和程勇一模一樣的身體滑出來，癱在排水槽里。周琮走過去，像檢查商品般翻看它的瞳孔和指征。

“這個已經沒用了，畢竟你現在用著陸明遠的身體。“他踢了踢毫無反應的軀體，“前六個都失敗了，意識融合度最高才到41%。而你...97.3%，簡直是個奇跡。“

程勇的胃部翻騰。他想起手術前周琮說的“陸總需要一個健康的大腦“，原來不是比喻——是字面意義上的“需要“。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完美符合條件。“周琮興奮地比劃著，“無親無故，體格健康，最關鍵的是你的神經網絡結構與陸明遠年輕時驚人相似。我們篩選了三百多人才找到你。“

程勇想起工地上的老馬，想起那些竊笑的工友。原來他的整個人生，都只是被精心設計的篩選過程？

“陸明遠知道這些嗎？“

“當然！“周琮的表情變得猙獰，“是他創立了天穹項目，是他提出用活人做實驗。但當發現腦瘤無法治愈時，這個懦夫居然想毀掉一切！“

程勇的大腦飛速運轉。陸明遠的視頻里說周琮篡改了數據...如果天穹項目本意不是這樣...

“所以你殺了他。“

“我給了他想要的水生。“周琮冷笑，“把他的意識塞進一個建筑工人的身體，多么諷刺。可惜那個載體排斥反應太強，只活了三天。“

程勇如墜冰窟。原來陸明遠的意識真的被移植了，只是失敗了。而他...只是下一個實驗品？

“現在，把鑰匙交出來。“周琮舉起麻醉槍，“陸明遠把它藏在哪里我找了半年。“

程勇摸到腰間的匕首：“什么鑰匙？“

“別裝傻！“周琮突然暴怒，“能打開量子意識存儲器的鑰匙！那里有完整的神經掃描備份！“

量子意識存儲器？程勇想起那把造型奇特的鑰匙。難道陸明遠把自己的意識...備份了？

“你先告訴我，林妍是誰的人？“程勇拖延著時間。

周琮露出譏諷的笑容：“我的小夜鶯？她報告說你已經開始懷疑了。“

林妍就是夜鶯！程勇的心沉到谷底。所有那些“幫助“都是監視，是為了引導他找到鑰匙。

“時間到。“周琮扣動扳機。

程勇側身閃避，麻醉鏢擦著耳朵飛過。他拔出匕首沖向周琮，卻在半路被什么東西絆倒——是培養艙里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身體！

“真感人，自己救自己？“周琮裝填第二支麻醉鏢，“別擔心，等提取了你的記憶，我們會有無數個程勇可供實驗。“

程勇抓起手邊的一截鋼管擲向周琮，趁對方躲閃時撲向控制臺。他胡亂按下幾個按鈕，實驗室突然警報大作，培養區的大門開始自動關閉。

“你干了什么！“周琮沖向正在閉合的門縫。

程勇沒回答，他在控制臺上找到“緊急協議“，輸入從視頻里聽來的密碼。系統彈出紅色警告：

【意識傳輸程序啟動】

【目標載體：7號實驗體】

【確認？】

身后傳來沉重的撞擊聲——周琮在砸門。程勇看著排水槽里那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身體，一個瘋狂的想法浮現。

如果陸明遠能備份意識...如果他自己的記憶正在被覆蓋...也許這是唯一的機會。

他按下確認鍵。

劇烈的疼痛瞬間席卷全身，程勇跪倒在地。所有記憶——工地上的屈辱，手術臺上的恐懼，董事會里的偽裝——像被無形的手撕成碎片。他最后看到的是培養艙發出的刺目藍光，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

滴答的水聲。

程勇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排水槽里，全身濕透。奇怪的是，疼痛消失了，思維異常清晰。

更奇怪的是...他正看著“自己“——陸明遠的身體——癱在控制臺前。

“成功了？“他——現在是他原來的身體——掙扎著坐起來，肌肉記憶有些陌生但完全可控。

控制臺屏幕顯示：【傳輸完成，融合度99.1%】

程勇突然明白了。天穹項目的真正技術不是換腦，而是意識傳輸！周琮想得到的是能把一個人意識完美復制到另一個身體的技術。

門外傳來周琮的咒罵和砸門聲。程勇迅速搜索控制臺，找到了他要的東西——自毀程序。

“再見，周博士。“他按下按鈕，然后從通風管道爬出培養區。

警報聲震耳欲聾，紅色警示燈照亮走廊。程勇跌跌撞撞地跑向出口，身后傳來爆炸的悶響。他剛沖上樓梯，整扇金屬門就被氣浪掀飛。

雨還在下。程勇站在樹林邊，看著圣瑪麗醫院地下冒出濃煙。幾公里外已經能聽到消防車的警笛。

他摸向口袋，那把鑰匙還在。現在他知道了，這是打開量子意識存儲器的鑰匙——里面不僅有陸明遠的完整意識備份，可能還有天穹項目的全部真相。

遠處車燈掃過，一輛黑色奧迪停在他面前。車窗降下，林妍蒼白的臉出現在眼前。

“陸總...還是該叫您程先生？“她的聲音發抖，“我看到周琮的定位出現在這里...“

程勇拉開車門，渾身滴著水坐進副駕：“開車。“

“去哪？“林妍猶豫地問。

“明輝大廈。“程勇看著后視鏡里自己原本的臉，“有些賬該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