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聲音。

“程勇！醒醒！“

疼痛像一把鈍刀劈開頭顱。程勇睜開眼睛，看到一張模糊的女性面孔正焦急地呼喚他。她嘴唇在動，但聲音仿佛隔著一層水傳來，斷續不清。

“...他們來了...必須走...“

程勇想回應，卻發現自己的舌頭重如鉛塊。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這是哪里，甚至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誰。記憶像被清空的硬盤，一片空白。

女人——她有一雙好看的杏仁眼——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拽起來。程勇的雙腿像剛出生的羔羊般無力，但他本能地跟著她移動。身體記得如何行走，即使大腦已經遺忘一切。

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徹整個空間。紅光閃爍中，程勇看清了周圍的環境：某種高科技實驗室，中央是一臺巨大的環狀機器，周圍散落著破碎的玻璃容器和...尸體？

“別看了，快走！“女人拉著他沖向側門。她的手掌溫暖而有力，指甲修剪得很短，右手虎口處有一道細小的疤痕。

走廊里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女人突然停下，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塞進程勇手里：“會用嗎？“

程勇低頭看著這個金屬物體，手指自動調整到正確握姿。肌肉記憶。他的身體知道這是什么，即使他的意識一片茫然。

“很好。“女人似乎松了口氣，“跟緊我，必要時開槍。“

他們拐過幾個彎，來到一個緊急出口前。女人輸入密碼，門卻紋絲不動。

“被鎖死了！“她咒罵一聲，轉向程勇，“試試你的視網膜。“

程勇茫然地湊近掃描儀。紅光閃過，門鎖發出“滴“的一聲，但仍未開啟。

“需要雙重驗證。“女人快速刷了自己的門卡，這次門終于滑開。

冷風夾雜著雨點撲面而來。他們站在一個懸崖邊的平臺上，下方是洶涌的海浪拍打著礁石。遠處隱約可見幾艘快艇正朝這個島駛來，探照燈如利劍般劃破夜空。

“周琮的增援。“女人咬牙道，“我們得去西側碼頭，那里有備用快艇。“

她拉著程勇沿懸崖小徑疾行。雨水讓巖石濕滑異常，程勇幾次險些滑倒。他的頭痛稍微減輕，但記憶仍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些零星的畫面偶爾閃過——建筑工地、電腦屏幕、醫院病房...但這些碎片毫無聯系，像散落的拼圖。

“你是誰？“他終于在風雨中喊出這個問題。

女人驚訝地回頭：“你不記得了？我是林妍！“

這個名字沒有喚起任何記憶。程勇搖搖頭：“我...我不知道我是誰...“

林妍的表情瞬間變得復雜，但很快又恢復堅定：“沒關系，先離開這里再說。“

一聲槍響突然從上方傳來，子彈打在兩人身邊的巖石上，火花四濺。

“發現目標！“一個男聲在懸崖上方喊道。

林妍立刻還擊，然后推著程勇繼續前進：“跑！別回頭！“

他們跌跌撞撞地穿過灌木叢，身后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程勇的身體似乎自動切換到了某種生存模式——呼吸變得平穩，視野聚焦，手指穩穩扣在扳機上。這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西側碼頭出現在視野中，一艘小型快艇系在盡頭。林妍朝油箱開了兩槍，確認有足夠燃料后跳上駕駛位。

“上來！“她發動引擎。

程勇剛踏上甲板，追兵就從樹林里沖了出來。子彈呼嘯著擦過耳邊，他本能地蹲下還擊。三聲槍響后，一個黑影應聲倒地，其他人立刻尋找掩護。

“漂亮！“林妍推動油門，快艇如離弦之箭般沖入波濤中。

島嶼很快變成身后的一個小黑點。程勇癱坐在座位上，頭痛再次襲來。這次伴隨著一些更清晰的畫面——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在笑，手術臺刺眼的燈光，還有...一個右手有奇怪疤痕的老者。

“想起來什么了嗎？“林妍在引擎聲中大喊。

程勇指向自己的太陽穴：“只有碎片...你是誰？我又是誰？“

“你是程勇，建筑工人。“林妍猶豫了一下，“現在也是陸明遠，明輝科技CEO。至于我...算是你的搭檔。“

這個解釋讓程勇更加困惑。一個人怎么能同時是建筑工人和CEO？但疲憊和頭痛讓他無力追問。

快艇在海上航行了約一小時，最終停靠在一個隱蔽的小海灣。岸邊有個簡陋的木屋，看起來像是漁民臨時休息的地方。

“安全屋。“林妍關掉引擎，“我們在這里等到天亮。“

木屋里只有基本家具，但干凈整潔，顯然有人定期維護。林妍從暗格里取出醫藥箱，為程勇檢查頭部傷勢。

“沒有外傷。“她皺眉，“應該是意識凈化程序的副作用，暫時性失憶。“

“意識...凈化？“程勇重復著這個陌生詞匯。

林妍嘆了口氣，從背包取出一個平板電腦：“看這個，也許能幫你回憶。“

屏幕上是段視頻，一個面容憔悴但眼神銳利的男人——陸明遠？——正在說話：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凈化程序已經啟動。記憶會逐漸恢復，但順序可能混亂。記住，不要相信任何強加給你的記憶，特別是關于童年的部分...“

視頻突然中斷，跳出一條警告：【檢測到未授權訪問嘗試】。

“有人在追蹤我們。“林妍迅速關閉設備，“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程勇躺在簡易床上，聽著屋外的雨聲和林妍輕輕的呼吸。她睡在門邊的椅子上，手槍放在觸手可及處。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程勇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們曾無數次這樣共處一室。

但當他試圖回憶具體場景時，頭痛又來了。這次伴隨著一段異常清晰的畫面——

——酒店房間里，林妍裹著床單背對他，肩膀上的紋身在晨光中格外顯眼。她轉頭說了什么，但程勇聽不清...

記憶再次中斷。程勇不確定這是真實記憶還是幻覺。如果是真的，他和林妍是什么關系？同事？戀人？還是...

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喚醒了他。程勇驚訝地發現自己手里握著槍，而林妍正警惕地盯著他。

“你做噩夢了。“她輕聲說，“一直在喊'不是我'和'林楓'。“

林楓？這個名字觸發了什么。程勇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中年男子的臉，右手無名指上戴著“S“形戒指...

“他是誰？“程勇按住太陽穴，“為什么我覺得這個名字很重要？“

林妍遞給他一杯熱茶：“新黎明組織的實際掌控者。他在陸明遠——也就是你現在擁有的那部分意識里——植入了自己的副本。“

零碎的記憶開始連接。程勇想起了一些事：實驗室、意識傳輸、追殺...還有那個詭異的記憶迷宮。

“凈化程序成功了嗎？“

“部分成功。“林妍檢查窗外，“你清除了林楓的意識副本，但也丟失了很多自己的記憶。好消息是，陸明遠的記憶和技能保留下來了。“

程勇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它們看起來像勞動者的手，但某些動作卻透著精英階層的優雅與精準。這種割裂感令人不安。

“我們接下來去哪？“

“青溪鎮。“林妍收拾著行李，“那里有陸明遠準備的另一個安全屋，設備更齊全。你需要完全恢復記憶，我們才能對抗新黎明。“

程勇注意到她收拾東西的動作異常熟練，每個物品都有固定位置。這是長期接受軍事訓練的結果。陸明遠的記憶告訴他，這種習慣不是普通助理會有的。

“林妍，“他突然問，“你究竟為誰工作？“

她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整理背包：“以前是陸明遠，現在是你。“

“只是這樣？“

林妍終于轉身面對他，眼神坦率得近乎刻意：“我曾在國安局特別行動處工作，五年前被派來監視陸明遠。后來發現新黎明的威脅后，我選擇站在他這邊。“

這個解釋合情合理，但程勇——或者說陸明遠的那部分意識——總覺得哪里不對。為什么國安局會監視一個科技公司CEO？除非...

“陸明遠早就被懷疑了？“

“他的研究涉及意識控制，當然會引起注意。“林妍遞給他一件外套，“走吧，潮水正好。“

他們沿著海岸線航行，避開主要航道。程勇的記憶像退潮后露出的礁石，一點一點顯現。他想起了工地上的日子，想起被房東趕出門的夜晚，想起那個改變一切的黑色奔馳...

但也有些記憶明顯不屬于他——董事會議、實驗室決策、甚至一些親密場景。最奇怪的是，這些“外來記憶“現在感覺如此自然，仿佛本就是他的經歷。

中午時分，他們在一個荒蕪的小島停靠休息。林妍用便攜設備檢測周圍，確認安全后開始準備簡單的午餐。

程勇坐在礁石上，嘗試整理混亂的記憶。突然，一段畫面毫無預兆地闖入腦海——

——昏暗的會議室，林楓將一份文件推過桌面：“十二個關鍵位置已經就位，只差最后一步。“陸明遠（不，是他自己）回答：“腦瘤是你們搞的鬼？“林楓微笑：“加速進程而已。加入我們，你將獲得永生。“——

“程勇？“林妍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你臉色很差。“

“我想起來了...“程勇聲音嘶啞，“新黎明的計劃。他們準備替換十二個國家的關鍵人物，通過意識轉移技術控制全球局勢。“

林妍的瞳孔微微收縮：“還有呢？“

“陸明遠拒絕了，所以他們誘發他的腦瘤...然后選中我做載體。“程勇握緊拳頭，“但他們沒想到陸明遠早有準備，在意識里植入了反制程序。“

林妍若有所思：“這就是為什么林楓要親自出馬...計劃出現了變數。“

程勇突然注意到她的用詞——不是“他們“而是“林楓“。如此個人化的表述，不像一個國安局特工的口吻。

“你認識林楓，對不對？“他直視林妍的眼睛，“不只是工作關系。“

林妍的右手無意識地摸向后頸，那個程勇多次注意到的位置：“每個人在新黎明都有檔案，我只是...“

一聲尖銳的電子音打斷了她。林妍迅速從口袋掏出一個小型探測器，屏幕上的紅點正快速接近他們的位置。

“無人機偵察！“她臉色大變，“快上船！“

他們剛解開纜繩，天際線就出現了一個黑點，迅速放大成軍用無人機的輪廓。程勇本能地趴下，但無人機已經鎖定了他們，一個機械聲音從擴音器傳出：

“確認目標。停止抵抗，接受檢查。“

林妍猛地轉動方向盤，快艇急轉彎掀起大片浪花。無人機立刻開火，子彈在水面打出一排噴泉般的痕跡。

“坐穩了！“林妍將油門推到最大，快艇如離弦之箭般沖向附近的一片礁石區。

無人機緊追不舍。就在它準備第二輪射擊時，程勇站直身體，舉槍瞄準。陸明遠的肌肉記憶接管了他的動作，三發點射精準命中無人機的動力核心。

爆炸的火光映紅海面，碎片四濺。林妍操縱快艇靈巧地穿過礁石縫隙，甩開可能的追兵。

“槍法不錯。“她喘息著說，“陸明遠的本事還在。“

程勇沒有回應。他正盯著林妍的后頸——在剛才的混亂中，她的衣領被扯開一些，露出一個若隱若現的標記：一個小小的“S“形疤痕，和林楓戒指的形狀一模一樣。

這個發現像一桶冰水澆在程勇背上。林妍和新黎明的聯系比他想象的更直接。那么她帶他去青溪鎮是真的為了幫他恢復記憶，還是...另有目的？

快艇繼續向北方航行。程勇假裝整理裝備，悄悄檢查了手槍彈匣——還剩四發子彈。無論接下來發生什么，他都必須做好準備。

因為最危險的敵人，可能正坐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