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起，窗外天光已經大亮，有杰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昨夜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而他好生生地蓋著被子從床上醒來。

媽咪鄭黎嘉欣騰地一下打開了房門：“還不起床？遲到了就自己去學校！”

“快點刷牙洗漱，成天看你那些沒有用的漫畫書，晚上又不知道幾點睡下的，沒有一天不是要三個鬧鐘才叫得醒……”

“到了學校就開始犯困，你要是今天還被老師罰站叫家長，我不會再去學校……”

“為什么你就不能像弟弟那樣乖巧聽話，懂事一點，該讀書的時候好好讀書……”

……

媽咪的抱怨清晰而透骨，雙腳還沒有著地，有杰就感受到了熟悉的胸悶，壓抑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一定要好好讀書，不讓爹地媽咪失望……”小小只的有杰小小聲地給自己加油鼓勁。

面對新的一天到來，有杰焦慮的情緒就像是洶涌潮水撲面而來、將試圖爬上岸的他復又打翻在地，未知的難過情緒像是驅散不開的潮濕霧氣、滲透進他的衣物鞋襪、滲透進他的肌膚骨骼，讓他的感官變得遲鈍、肌肉變得無力，就連每一處骨縫都呻吟著酸痛。

不想起床。

不想上學。

不想……不想看到爹地媽咪……

【有杰，深呼吸。】

腦海中突然傳來一個溫柔的男聲，有杰嚇了個激靈：“誰？誰在說話！”

【別害怕，我是你的精靈，有杰】

“精靈？”有杰重復了一遍，突然想起了昨晚的奇遇，“你在哪里？”

【我在你的身體里】

有杰慌慌張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

【不用找了，我在你的腦海里，你找不到的】

有杰新奇地揉自己的腦袋：“為什么你在我的腦海里？你是怎么進去的？”

【你讓我進來的，你說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

永遠的好朋友。有杰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喜悅，從來沒有人愿意和他做好朋友，好不容易交到了玩得好的朋友，媽咪都會說——

“不要同那些什么都做不好的小孩子玩，他們只會帶壞你，讓你也變成那種只會逃課、撒謊、成績差的壞孩子。”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媽咪的呼喊：“鄭有杰！還不快點出來吃飯？！”

有杰顧不得和腦海里新交到的“好朋友”溝通，著急忙慌地就去換衣服。

當有杰手忙腳亂更衣洗漱完，餐廳里爸爸媽媽和弟弟面前的早餐都已只剩下殘羹冷炙，爸爸鄭律冷漠的目光透過金絲邊眼鏡、從報紙上的財政新聞轉移到有杰的臉上，有杰左邊嘴角還有一些沒有擦干凈的牙膏泡沫，鄭律擰眉。

有杰呼吸隨之一窒，他下意識垂下了頭避開爸爸嚴厲的目光，瑟縮著挪到餐桌邊，小聲地打招呼：“早晨，爹地、媽咪。”

兒子畏畏縮縮的舉止更讓身為大狀的鄭律眉頭緊皺，這個兒子，學習成績不好，音樂成績不好，體育成績不好，甚至連升班考試都無法通過，他花了大量金錢試圖將他培養成才，但始終收效甚微，而越長大，性格也越怯懦，一點都不像是他鄭律的兒子。

一想起大兒子的教育問題，鄭律心里堵著一團暗火，既覺得憤怒又覺得無力。

有杰屁股剛坐上餐椅，鄭律壓下心頭暗火，放下喝完牛奶的玻璃杯便拿著報紙起身離座：“今天早晨還有例會，讓李司機送有杰和有俊去學校，徐管家，麻煩你等下準備一下開車送我去律所。”

“好的，老板。”徐管家回應。

自己剛坐下，冷冷看了自己的爸爸就起身離座，而且爸爸也依舊不愿意送自己上學，哪怕弟弟有俊也在車上，這瞬間有杰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窒息感和壓抑，他懵懵的，手腳冰冷，眼睛卻干得要命。

心空落落的，好像破開了個大洞，明明在家里，卻有冷風裹挾著冰渣呼嘯著穿過。

‘也許沒有了我，世界就會好起來。’有杰又抑制不住地想起這個念頭。

媽咪鄭黎嘉欣對爸爸的行為視若無睹，不知是沒有意識到，還是根本就是不在乎，她親切地附身，笑意盈盈對弟弟有俊說：“吃完了嗎？”

有俊點了點頭，沒有做聲，神情中是同父親鄭律如出一轍般的冷漠。

媽咪高聲喊：“瑪麗，書包收拾好了沒有？”

兩兄弟的房間里傳來菲傭的回話：“收拾好了太太，我即刻放到車上去。”

由始至終，媽咪沒有關心過有杰面前的早餐還一口沒動過。

有杰也仿佛習慣了一般，咕嘟嘟兩口將牛奶灌入口中，三明治也只吃了兩口，就機械地急匆匆趕在媽咪和弟弟身后換鞋、上車、去學校。

課上，有杰恍恍惚惚，他已經失眠很久了，昨晚其實已經算是他最近數日來睡得最久的，但隨著老師講課的深入，有杰只覺得天旋地轉，突然一股眩暈極致的惡心感傳來，他哇地一聲吐到地上，早晨喝的幾口牛奶、吃的幾口三明治，伴隨著胃酸吐了一地猶未結束，直至有杰甚至干嘔幾聲、確實一無所有了，他才身體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好在上課的老師在第一時間就下了講臺一直關注著，及時地在有杰癱倒的第一時間將他扶住，隨即這位男老師數聲詢問未果，當機立斷將他攔腰抱起，送到了醫務室。

有杰在媽咪和班主任的爭論聲中悠悠轉醒。

“醫生說有杰沒什么事，就是休息不好，早餐可能吃得著急了點，所以引起了胃腸道反應，回家養兩天就好了。”

“老師啊，我們家有杰本來成績就不好，現在還留堂，這兩天不上課怎么可以呢？醫生不是說了沒關系嗎？就讓他繼續回去上課吧，拜托了。”

“這……可是這已經是有杰第二次在上課的時候嘔吐了，我們教務處還是覺得要讓孩子回去好好修養兩天再來學校更好。”

“李老師，醫生都說了沒什么事了，我是有杰的媽媽，他本來就成績一塌糊涂，我們家有俊成績歷來都是全年級第一，為什么有杰會這樣？不過就是嘔吐而已，你們張嘴就要孩子居家修養，你們學校是不是對有杰不上心？學生的成績出現問題，你們學校難道就一點都不感到內疚的嗎？不要什么事情都推給我們家長！我們送孩子來學校就是來讀書的！你們憑什么不讓孩子上課？”

“有杰媽媽，不是這樣的……”

“我不想聽你們這些借口！既然醫生都說了有杰的身體沒有問題，那我要求你們繼續讓我的孩子上課！”

——

有杰就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門外媽媽和老師的聲音格外清晰，他想說些什么，他想去看醫生，他想回家，他想什么都不做，但他卻喘不上氣來，他張張嘴試圖說些什么，但卻無法發聲。

——

“砰！”醫務室的門突然打開，有杰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見他已經清醒，媽咪鄭黎嘉欣上來就扯住他的手、將他拉下了床，鞋子粗暴地往腳上套：“鄭有杰，現在立刻給我返教室上課！”

媽咪仿佛已經瘋魔，她眼眶通紅，仿佛有淚水在閃爍。

有杰突然身子一輕，他的視角升空，仿若解離，靈魂得到了瞬時的平靜，喘息也有了空間。

就在這時，他“看”著自己輕輕地抬起手覆蓋在媽咪的臉頰上，蒼白病態的臉龐露出溫柔的笑容，語氣溫和帶著安撫的意味，眼睛明亮竟如一汪溫泉，道：“媽咪不要著急，我沒事的。”

有杰“看”著自己耷拉著沒穿好的鞋子，慢慢上前一步張開懷抱抱住了媽咪的腰，又重復了一遍：“媽咪不要著急，我沒事，我等下就回去上課哦，媽咪不要著急……”

像是施了魔法，媽咪通紅的眼眶落下一串淚珠，有杰感到一陣觸動，仿佛在這瞬間被媽咪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