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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城陷(1931年沈陽城淪陷始末)

晨霧還沒散盡,沈陽城的街巷已飄起膏藥旗(日本旗),白得刺眼的旗面在冷風(fēng)中撲棱作響,像無數(shù)張咧開的嘴在啃噬天空。

我趴在斷壁殘?jiān)螅粗魂?duì)隊(duì)日本兵扛著步槍魚貫而入。他們的皮靴踏過結(jié)冰的血泊,冰碴與凝血碎成齏粉,驚起幾只啄食腐肉的烏鴉,鴉羽上沾著暗紅的屑末,撲騰著飛向鉛灰色的云層。

街角茶館的“福”字燈籠歪斜地掛著,布料上的焦痕還在冒著青煙——那是昨夜炮火留下的印記,火星子曾濺在我手背,此刻仍灼得生疼。

“八嘎,檢查!”

一名軍曹揮了揮手,軍刀鞘上的櫻花紋飾擦過腰間手雷,發(fā)出細(xì)碎的金屬輕響。

幾個士兵踹開一家綢緞莊的木門,門軸發(fā)出瀕死般的吱呀。

掌柜的跪地求饒,懷里死死護(hù)著賬本,指節(jié)因用力泛白如骨,卻被槍托砸得頭破血流,血珠濺在柜臺上的“貨真價實(shí)”牌匾上,順著“實(shí)”字的最后一筆蜿蜒成歪扭的驚嘆號。

我攥緊拳頭,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三天前,我還在這里給娘買過冬的布料,掌柜的曾笑著拍我肩膀,說等開春給我留塊水藍(lán)的棉緞,說那顏色襯我這個當(dāng)兵的后生。

鐘樓方向傳來刺耳的警笛聲,像根根生銹的鐵絲在刮擦玻璃。一隊(duì)關(guān)東軍押著十幾個青壯年走過,人群里有人高喊:“東北軍不該撤!咱們自己打!”

回應(yīng)他的是軍刀劈下的悶響,刀刃切入皮肉的鈍感讓我后槽牙發(fā)酸,那人的半只耳朵落在青石板上,驚起一片血花,如同牡丹滴落的血痕。

街邊百姓紛紛低頭,有的偷偷抹淚,圍裙角在寒風(fēng)中抖得像篩糠;有的攥緊袖口不敢作聲,指縫間還沾著晨起揉面的白粉。

我貼著墻根挪動,靴底碾過一塊碎玻璃,發(fā)出細(xì)碎的脆響。經(jīng)過城隍廟時,看見廟門上新刷的標(biāo)語:

“大日本皇軍東亞共榮”。

墨跡未干,混著墻皮簌簌往下掉,落在門檻的香灰里,像攤發(fā)臭的嘔吐物。

廟前的石獅子被潑了黑墨,左眼瞇成一條縫,嘴角耷拉著,原本威風(fēng)凜凜的獸首,此刻倒像是垂淚的老者,前爪下還壓著半張褪色的“驅(qū)邪納福”符紙。

“快讓開!”

突然有人推搡著我,指甲隔著粗布褂子掐進(jìn)我的胳膊。

回頭望去,是幾個穿和服的日本女人,腰帶勒得她們脖頸通紅,木屐齒上沾著街邊的泥雪,提著裝滿糕點(diǎn)的竹籃,籃沿露出半塊羊羹,紅豆餡甜膩的氣息混著街角的尸臭,熏得人作嘔。

其中一人發(fā)間的櫻花簪子在陽光下閃著冷光,簪頭的銀花瓣刻著細(xì)密的紋路,與街邊凍餓而死的嬰孩形成刺眼的對比——那孩子的襁褓上,還繡著未完工的虎頭,針腳歪歪扭扭,該是他娘臨睡前借著油燈繡的。

正午時分,奉天市政公署的屋頂升起一面巨大的膏藥旗,旗桿上的滑輪吱呀作響,像具老邁的骷髏在呻吟。

旗桿下,日本軍官舉杯大笑,黃澄澄的烈酒灑在青磚上,與凝固的血跡混作暗紅的污漬,像幅被踩爛的水墨畫。

遠(yuǎn)處傳來火車轟鳴,鐵軌震顫著穿過腳底,滿載軍火的列車正從南滿鐵路駛?cè)耄囶^的“滿鐵”標(biāo)志生著銹斑,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像條吐著信子的蛇。

我摸了摸懷里的繡春刀,刀柄纏著的紅布條沾著雪粒,刀刃依舊帶著體溫。街角傳來零星槍聲,“砰”的一聲悶響后,是女人壓抑的哭聲。

寒風(fēng)卷起碎雪,撲在臉上像撒了把鹽,掩埋了地上的血跡,卻掩不住空氣中刺鼻的硝煙與絕望——那味道鉆進(jìn)鼻腔,混著肺里的寒氣,凍得人胸腔發(fā)疼。

這座曾人聲鼎沸的城,此刻成了一座死寂的牢籠,而我們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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