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很清楚,那盞燈最初是怎樣亮起來的。
那年她七歲,正是盛夏。書院的廊下支著一口老井,井口旁種著兩株石榴樹,葉子翠得發亮。
那天傍晚,她抱著一摞沉甸甸的書冊,踉踉蹌蹌地往院里跑。那本該是先生要留作夜讀的,卻被她貪玩時拿去看了個遍。
也是在那時,她撞見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腰間掛著一盞舊燈籠。那盞燈的紙殼已經泛黃,竹骨卻糊得結實。燈芯不算明亮,但足夠照見井沿和廊下的青苔。
她差點把書冊全撒了,慌亂中瞧見那男孩抬眼望她,目光澄澈如夜色里一泓水。
“我來吧?!彼_口的聲音還帶著些稚嫩,卻出奇的溫柔。
那天之后,她記住了那盞燈,也記住了那雙眼。
季懷舟是跟著父親來書院做活的。父親是個刻苦的老幫工,常年在書院修繕、挑水、打雜??蛇@孩子一出生就帶著幾分不凡:眉眼如畫,舉止沉靜,笑起來的時候就像一只安靜的鹿。
江笙常常能在書院里遇見他:廊下、井邊、藏書閣的回廊,幾乎每一個她會停下來的地方,都有他提著燈的身影。
他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哪怕那盞燈昏黃,哪怕風雨再大。
有一年冬天,她在院子里背書,凍得手指都僵了。就是那盞燈,帶著一點暖意,照亮了她的書頁。燈火微弱,卻像是一句悄聲的承諾:有人在,為你提著光。
那年她十歲,他十二歲。
有人笑話說:“季家的那孩子,生得好看歸好看,就是心太實了吧,拿盞舊燈也要陪著江家小姐,怕是要做她的燈芯人嘍?!?
他卻只低著頭,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