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風掠過青羽,天佑和天德稚嫩的笑聲在林間回蕩。
林傳音望著兩個追逐松鴉的小小身影,指節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
“先征,”她終是開口,聲音略帶嘶啞,“先征,你讓他們了解煉丹制藥自是應當,但是當真要五歲就讓他們練氣?”
香爐前的蒲團微微下陷。林先征拈起三炷線香,火星在指尖明滅,卻遲遲未答。
“貞貞八歲才引氣入體,”林傳音向前半步,身子探向林先征,“這般小的年紀,莫說運轉周天,怕是連那《無為氣訣》的字都認不全。要不,等他們到了八歲,再......”
線香插入爐中,一抹香灰便落了下來。
林先征轉身時,袖口沾著的香灰簌簌飄落,
“姑姑可聽了胡道友所說,結界終會消散?”他嗓音低沉,“引墨入畫一次便要調息數個時辰,甚至數日,若等他們長到八歲......”
話音戛然而止,目光投向遠處嬉鬧的孩童。
“到了那時,結界不知道是否已經消散,若是消散,他們便不會有如今這般安定的環境修行,邪修的威脅便如臨跟前。”
說完,林先征便轉身要走。
林傳音突然橫步攔住去路,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袖袍。
“一旦開始練氣,一旦突破一境,便要開始納辟谷丹,他們連糖糕都還沒吃夠!
就不能讓他們躲過日記凡人日子?”
松濤聲忽然洶涌,夾著孩童笑聲。
林先征凝視著兒子們,喉結滾動數次:“我的骨血......我豈有不痛的道理......
但是,他們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便肩負著比普通孩子更重的使命,
如今林氏一族已有利刃懸在頭上,我作為族長,理應率先垂范,
讓兩個孩子,早日替族人分擔。”
林傳音看著林先征決絕的眼神,憤而甩開林先征,
“夕兒!”林傳音猛地轉向一旁沉默的劉夕兒,“你也要眼睜睜看著他們......”
劉夕兒眼尾泛起薄紅,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姑姑,”
她聲音輕得像墜落的松針,“我雖不忍,但是我也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兩個孩子修得更高境界,若能得長生,我亦此生無憾......”
“劉夕兒,你在說什么?!”
“姑姑!你我都知道,我與你資質有限,至今未突破練氣二境,此生未必能修得長生!”一滴眼淚從臉上滑落,“有些擔子,生來就烙在血脈里。”
“你們兩個......”
林傳音雙眉緊鎖,氣得說不出話來。
一陣嘆息之后,便拂袖而去,走出了觀外。
劉夕兒眼見此狀,正想追上前去,卻被林先征攔住。
“讓她自己靜靜吧,姑姑不是心中無大局之人。”
......
林傳音一路疾行至后山斷崖,山風獵獵,吹得她長袍翻飛不停。
她站在崖邊青石上,腳下云海翻騰,可她卻無心賞景,此刻紛亂的心緒比起當年與那不良人和離更讓她難受。
“才五歲,若是我的孩子,我定不會讓他們如此......”
她喃喃自語,遠處松濤陣陣,卻壓不住耳邊回蕩的天佑天德的笑聲。
“傳音道友。”
身后傳來溫潤的聲音。
胡唯根不知何時已立于三步之外,青衫被山風吹得微微鼓蕩。
他沒有靠近,只是靜靜站在松影里。
林傳音側頭一瞥,氣道:“來看笑話?”
“修道之人,最忌心火郁結。”胡唯根的聲音風聲里,“氣機不暢,易生心魔。你元氣未恢復,更該靜心平氣。”
林傳音冷笑一聲:“你一個孤寡男子,怎會理解我的心情。
他們可是我一手帶大的!”
“可他們,終究不是你的孩子。”
“......”
胡唯根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松針,指腹輕輕摩挲著葉脈,緩聲道:“師父曾說過,入道修行,愈早愈好。
我十五歲方才入道,每每想起,總覺得若能早些...”他頓了頓,松針在指尖轉了個圈,“興許修為亦不止于此。”
林傳音猛地轉過身來,厲聲應道:“你也知道你十五歲才入道!他們才五歲!”她的聲音在山崖間回蕩,驚起幾只棲鳥。
胡唯根沒有躲避她的目光,任由山風將兩人的衣袍糾纏在一起。
“說實話...”林傳音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像是泄了氣,“要不是因為他們是林家人...”她望向遠處的云海,眼中泛起一絲水光,“我寧愿他們如普通人一般,娶妻生子,平平安安過完此生也就足矣......況且,
五歲孩童,經脈未固,強行練氣,無異于涸澤而漁。”
胡唯根摩挲松葉的手忽然停下,輕輕一側,松葉便緩緩飄入云中。
他抬頭遠望,淡淡道:“青龍觀《太虛啟元經》中有一篇‘柔息啟脈訣’,最適宜年幼修士。”
林傳音微微側目:“此話何意?”
“若天佑天德真的開始練氣,我愿以傳統道修之法輔助。”他轉頭看向林傳音,目光澄澈,“此法可助初學者通氣清識,即便是普通凡人練了,亦能順氣健體。”
山風此時忽然溫柔了許多。
林傳音緊繃的肩膀漸漸放松,她長嘆一聲,
無奈道:“亂世當前,我豈不知當中利害,”她的目光飄向道觀方向,“我只是心疼那兩個孩子罷了......
同時也怕,日后天佑天德會埋怨他們爹娘。
為何連一個完整的童年,都不曾給過他們。”
一片云影掠過,胡唯根看見她眼角有淚光閃動。
胡唯根沉默良久,終于開口:“或許...我們可以讓他們既修道法,也不失童真快樂。”
林傳音抬手抹去眼角淚滴,理了理情緒,道:
“如何能做到?”
“此事,我自有法子,不過......”胡唯根說著,眼神稍稍變動,“我需要你們,答應我一件事情。”
林傳音心中一緊,原本對胡唯根已經放下的戒備,再次樹立起來。
她面露冷色,疑道:“答應你什么?”
“傳音道友,大可不必緊張,我只是想借你們的《無為氣決》一用。”
“你要那《無為氣決》有何用?你已是練氣六境,那氣決更是只適合林氏一族習之......
等等,難道,你要練《無為氣決》?!”
胡唯根眼中如星芒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