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器機房的冷氣開得很足，蘇妍一進門就打了個寒顫。玻璃門在身后自動合上，發出輕微的“咔嗒“聲。證監會那五個人圍在一臺主機前，顯示器藍光映在他們臉上，像一群審判官。

“蘇總來得正好。“為首的女人摘下眼鏡，鏡腿上的金屬反光晃了蘇妍一下，“我們發現些有趣的東西。“

王闖在后面扯她袖子，聲音壓得極低：“他們查到了底層代碼的修改記錄...“

蘇妍甩開他的手，高跟鞋踩在防靜電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走到顯示器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里，有個熟悉的注釋格式——每行開頭都帶個小小的笑臉符號。那是陳默的習慣。

“這不可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我們公司所有代碼都是自主研發。“

證監會的人互相交換眼神。穿深灰西裝的男人點開日志：“最近三個月的數據異常，都跟這段核心算法修改有關。修改時間...“他頓了頓，“都是凌晨兩點到四點。“

蘇妍盯著屏幕右下角的日期。那段時間陳默總說在書房加班，她以為他在打游戲。有次半夜醒來，書房亮著燈，她站在門口看見他對著三塊顯示屏寫代碼，后頸的汗把睡衣領子都浸透了。

“蘇妍！“林妙可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她踩著十厘米的細高跟走進來，香水味混著機房的冷氣，聞著讓人頭暈，“我剛聽說證監會突擊檢查？“

蘇妍沒回頭。顯示器上的代碼還在滾動，她看見某段函數里嵌著“C.M.“的縮寫。陳默大學時就愛這么標記自己的作品，說這是“陳默出品“的驕傲。

“這段代碼，“證監會女主管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兩下，“水平相當高。你們技術部哪位工程師寫的？“

機房突然安靜得能聽見服務器運轉的嗡嗡聲。王闖的喉結動了動，林妙可的指甲掐進蘇妍胳膊：“你前夫干的？那個吃軟飯的廢物？“

蘇妍猛地甩開她。林妙可的高跟崴了一下，撞在機柜上發出巨響。所有人都轉頭看過來。

“蘇妍你瘋了吧？“林妙可揉著胳膊，“為了個男人...“

“閉嘴。“蘇妍的聲音很輕，但機房每個人都聽見了。她轉向證監會的人，“這段代碼確實不是我司員工寫的。“

女主管挑眉：“那是？“

“是我前夫。“蘇妍覺得喉嚨發緊，“他...經常熬夜幫我改方案。“

林妙可突然笑出聲：“幫你？蘇妍你忘了當初怎么說的？說他除了煮飯什么都不會，連你生理期都記不住...“

“我說了閉嘴！“蘇妍轉身揪住林妙可的衣領。絲質襯衫在她指間皺成一團，能感覺到對方急促的呼吸噴在臉上。林妙可的睫毛膏有點暈，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

王闖趕緊過來拉架。蘇妍松開手時，發現自己的婚戒不知什么時候轉了個方向——那道白痕正對著自己。

證監會的人收拾文件的聲音驚醒了她。女主管最后看了眼屏幕：“蘇女士，這段代碼涉及重大信息披露問題。我們需要...“

后面的話蘇妍沒聽清。她盯著機柜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臉色慘白得像鬼。倒影旁邊是段代碼注釋：“//給妍妍的胃病預警算法，溫度低于20度自動提醒她加外套——CM“

記憶突然涌上來。去年冬天她總忘記帶外套，陳默就每天早晨往她包里塞件毛衣。有次開會她胃疼得冒冷汗，回家發現餐桌上放著中藥，便簽上畫著個笑臉：“趁熱喝，不許倒掉。“

“蘇總？蘇總！“王闖晃她肩膀，“證監會要封存服務器！“

蘇妍機械地點點頭。轉身時瞥見垃圾桶里有張揉皺的紙，隱約露出“離婚協議“幾個字。她突然想起簽完字那天，陳默把戒指摘下來放在茶幾上，金屬碰撞玻璃的聲音特別清脆。

林妙可還在旁邊喋喋不休：“...早就說那男的不是好東西，你看現在連累公司...“

蘇妍抓起桌上的保溫杯砸過去。不銹鋼杯砸在機柜上，“咣“的一聲巨響嚇得所有人都跳起來。水濺在林妙可裙子上，她尖叫著后退。

“你他媽再提他一個字，“蘇妍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我就把你挪用公款的事抖出來。“

林妙可臉色瞬間變了。她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踩著歪掉的高跟踉蹌著往外走。快到門口時突然回頭：“你以為他還會回來？知道他昨天去哪了嗎？首富女兒的私人飛機！“

門關上的聲音特別響。蘇妍站在原地，感覺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機房的冷氣太足，她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王闖小聲問：“現在怎么辦？“

蘇妍看向顯示器。代碼還在運行，那個笑臉符號一閃一閃的，像在嘲笑她。她伸手想關掉屏幕，指尖碰到鍵盤時突然停住——右下角有個隱藏文件夾，標簽是“妍妍的藥方“。

“給我十分鐘。“她對證監會的人說。

女主管看了看表：“最多五分鐘。“

蘇妍點開文件夾。里面整整齊齊排列著幾十個文檔，每個都以日期命名。最早的那個是三年前，她剛創業時胃出血住院那天。文檔里詳細記錄了各種中藥配方，最新那個是上個月的，標題是“生理期止痛改良版“。

她突然想起上周痛經時，秘書莫名端來一杯紅糖姜茶。當時還以為是王闖吩咐的。

“時間到了。“女主管敲敲機柜。

蘇妍飛快掏出手機拍下屏幕。關文件夾時不小心點開了回收站，里面躺著個視頻文件。縮略圖是陳默的側臉，背景像是機場。

“蘇女士？“

“馬上好。“她點開視頻。陳默穿著她從未見過的西裝，正在VIP柜臺辦登機。鏡頭一轉，首富女兒挽著他手臂說了什么，陳默笑著搖頭。那笑容蘇妍很熟悉——是他真開心時的表情。

視頻突然黑屏。女主管直接拔了電源：“請配合調查。“

服務器陸續關機，嗡嗡聲漸漸消失。蘇妍站在突然的寂靜里，聽見自己心跳聲大得嚇人。王闖遞來外套時，她發現袖口有塊油漬——是陳默最拿手的紅燒排骨的醬色。

電梯下到一樓時，外面下起了暴雨。蘇妍站在大廳玻璃門前，看見馬路對面停著輛黑色轎車。車窗搖下一半，陳默的側臉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她沖進雨里時，聽見王闖在后面喊。雨水很快打濕了西裝外套，貼在背上又冷又重。那輛車卻突然啟動，轉彎時濺起的水花撲了她一身。

蘇妍站在馬路中央，雨水順著下巴往下滴。后視鏡里，陳默似乎回頭看了一眼。

\[未完待續\]雨水順著蘇妍的睫毛滴進眼睛里，刺得生疼。她抹了把臉，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林妙可襯衫上的香水味。那輛黑色轎車已經消失在雨幕中，只剩紅色尾燈像兩滴血融進水里。

“蘇總！“王闖撐著傘追上來，皮鞋踩在水坑里濺起泥點，“證監會的人說要帶走主服務器！“

蘇妍轉身時，雨水灌進高跟鞋里，冰得腳趾發麻。她看見玻璃門內，證監會的人正在給機柜貼封條，女主管的眼鏡片上全是霧氣。

“讓他們帶。“蘇妍的聲音比雨還冷，“去車庫。“

地下車庫的感應燈壞了，王闖的手機電筒照出漂浮的灰塵。蘇妍的保時捷上貼著張違章罰單，雨刮器壓著的紙片已經濕透了。她扯下來揉成一團，突然發現背面有字——是陳默的筆跡。

“車檢到期了，記得去。“后面畫了個歪歪扭笑臉。

王闖湊過來看：“陳哥來過？“

蘇妍沒回答。她拉開車門，聞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陳默總愛在出風口掛香囊。座椅調節鈕停在最靠后的位置，她一米六五的身高根本用不著。

車載屏幕突然亮起來，導航記錄顯示昨天下午去過機場。蘇妍點開詳情，終點是首都機場T3航站樓，到達時間17:23，正好是首富女兒曬私人飛機照片的時間。

“回公司。“她發動車子，輪胎碾過積水的聲音像某種嗚咽。

雨刮器瘋狂擺動中，蘇妍瞥見副駕駛儲物箱沒關嚴。等紅燈時她拉開一看，里面塞著半盒吃剩的胃藥，包裝上貼著她最討厭的粉色便利貼：“一日三次，飯后服用，別偷懶——CM“

王闖突然指著窗外：“那不是...？“

十字路口對面，黑色轎車停在7-11門口。陳默穿著灰色風衣站在屋檐下，手里提著個塑料袋。雨水順著他的下頜線往下淌，領口已經濕透了。

蘇妍猛地按響喇叭。陳默抬頭看過來，隔著雨幕和車流，眼神平靜得像在看陌生人。綠燈亮起的瞬間，他轉身走進便利店，玻璃門映出蘇妍扭曲的倒影。

“跟上去！“蘇妍猛打方向盤，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后面車輛急剎的喇叭聲響成一片。

便利店門鈴“叮咚“一聲。蘇妍沖進去時，收銀員嚇得把手機掉在了柜臺上。貨架間空空蕩蕩，只有冰柜的冷氣呼呼往外冒。后門大開著，風吹得促銷海報嘩啦作響。

地上有串濕腳印，延伸到后巷。蘇妍追出去時，塑料袋掛在鐵絲網上晃蕩——里面是盒紅糖姜茶，和她痛經時秘書送的一模一樣。

王闖氣喘吁吁追上來：“證監會剛來電話，說代碼里發現了...“

“說重點。“

“那些凌晨的修改記錄...“王闖咽了口唾沫，“全是修復系統漏洞的。要不是陳哥，咱們用戶數據早泄露八百回了。“

巷子盡頭傳來引擎發動聲。蘇妍踩著高跟鞋追過去，卻只看見黑色轎車的尾燈拐過街角。瀝青路面上有張被雨打濕的紙，撿起來才發現是張皺巴巴的CT報告單。

患者姓名：陳默。診斷結果欄里，“胃潰瘍伴出血“幾個字被雨水暈開了，像團模糊的淚痕。日期是離婚前一周。

蘇妍突然想起那天半夜，書房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她推開門看見陳默蜷在地上，手指死死按著上腹部，鍵盤上沾著暗紅色的血漬。

“沒事...“當時他慘白著臉對她笑，“泡面湯灑了。“

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來條彩信，照片里是陳默的護照和機票——今天下午18:05飛蘇黎世的航班。附言只有五個字：“照顧好自己。“

雨停了。蘇妍抬頭看見便利店LED屏顯示：北京時間16:37。去機場最快也要五十分鐘。

王闖還在說什么，聲音忽遠忽近。蘇妍摸到車鑰匙上多了個東西——金屬環上掛著枚素圈戒指，內側刻著他們結婚日期。戒指被磨得發亮，像是有人經常摩挲。

“蘇總？“王闖試探著碰她肩膀，“現在去哪？“

蘇妍攥緊戒指。指腹傳來冰涼的觸感，戒圈邊緣有道細微的凹痕——是去年她發脾氣摔在瓷磚上磕的。

“機場。“她拉開車門，聞到袖口紅燒排骨的醬味混著雨水發餿，“但先繞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