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盆里的火苗突然竄高，照亮陳默半邊臉。雨點砸在窗戶上的聲音越來越密，像有人不停往玻璃上撒豆子。他盯著手里最后幾頁紙，紙角已經卷起來發黑。

手機在茶幾上震第三下的時候，陳默才伸手去夠。屏幕亮起來，兩條消息一上一下：

【仁和醫院急診科】蘇妍女士于02:17分因胃痙攣入院\

【未知號碼】林妙可正在召開記者會，聲稱您竊取商業機密

火盆里“啪“地爆出個火星子，濺在他手背上。陳默沒躲，看著那個小紅點慢慢暗下去，變成灰白色。窗外閃過一道電光，照亮墻上掛著的日歷——離婚那天用紅筆圈出來的日子還沒撕掉。

他彎腰去撿掉在地上的打火機，后腰突然一陣發酸。這破出租屋的沙發太矮，昨晚改代碼到凌晨四點，現在每塊骨頭都在抗議。手機又震，這次是張照片：蘇妍站在會議室，背后大屏幕一片血紅，股價曲線像被人割了喉似的往下栽。

“陳總，按您吩咐，已經切斷所有供應商聯系。“

陳默把手機倒扣在茶幾上。鐵盆里的火小下去了，他拿鐵筷子撥了撥，突然聽見自己肚子叫。這才想起來，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除了那杯潑在身上的咖啡，什么都沒進過胃。

冰箱門拉開的時候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里頭就半盒牛奶，兩個雞蛋，還有瓶沒開封的辣醬——蘇妍最愛拌面吃的那種。陳默手指在辣醬瓶子上停了幾秒，最后拿了雞蛋。

煎蛋在鍋里滋滋響的時候，門鈴響了。這個點能來的不是房東就是討債的。陳默拎著鍋鏟去開門，樓道感應燈壞了，只能看見個高挑人影站在黑影里。

“陳先生比照片上憔悴。“女人聲音帶著股涼意，像把手術刀，“楚瑤。“

她往前半步，樓道窗口的閃電正好劈下來。絲綢睡袍外頭套著件男式西裝，左手無名指上干干凈凈。陳默聞到她身上飄過來的香水味，混著雨水的腥氣。

“楚小姐深夜拜訪。“陳默沒讓開，“走錯片場了吧？“

楚瑤從西裝口袋里抽出個牛皮紙袋，袋口燙著金邊：“天際酒店2801，暖氣足，隔音好。“她目光越過陳默肩膀，看見屋里還在燒的鐵盆，“比您這個...焚化爐舒服些。“

煎蛋糊了的味道飄出來。陳默轉身往廚房走，聽見高跟鞋跟進來帶上門的聲音。楚瑤的鞋跟敲在瓷磚上，噠、噠、噠，像秒針走動。

“蘇氏科技的系統漏洞報告我看了。“楚瑤把紙袋放茶幾上，剛好壓住手機，“那些專業術語不像普通員工寫得出來的。“她手指點在其中一頁，“特別是這個遞歸算法——優雅得像情書。“

陳默把焦黑的煎蛋鏟進垃圾桶：“所以楚小姐深夜約見，就為夸我編程風格？“

“我為這個。“楚瑤從紙袋抽出厚厚一疊文件，封面燙金字在閃電下反光，“收購協議。您前妻現在市值蒸發17%的公司，我出這個數。“她鋼筆尾端在某個數字上輕輕一敲。

雨聲突然變大。陳默看見文件上蘇妍的名字，印刷體，冷冰冰的。他手指無意識摸到無名指根部，那里有圈白印子。

茶幾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來。監控畫面里，蘇妍蜷在急診室塑料椅上，頭發亂糟糟粘在臉上。她右手按著胃，左手攥著張紙——陳默瞇起眼——是離婚協議。

“陳先生現在心疼了？“楚瑤輕笑，“監控里這位女士昨天剛罵您是狗。“

鋼筆在陳默手里轉了個圈：“楚小姐，商業談判不需要配音劇。“

窗外又一道閃電。這次近得像是劈在隔壁樓，整間屋子猛地一亮。陳默突然看見楚瑤西裝內襯上別著的胸針——銀質，六芒星，和蘇妍二十歲生日他送的那個一模一樣。

鋼筆尖在紙上洇出個黑點。楚瑤突然傾身過來，香水味混著雨氣撲進陳默領口：“您留的技術后門，三年前就埋好了吧？“她聲音壓得很低，“什么樣的丈夫，會在妻子創業第一天就準備捅刀？“

陳默喉結動了動。監控里蘇妍突然抬頭，正好對著攝像頭。她眼睛通紅，嘴型像是在說“對不起“。這個角度能看到她鎖骨下方——胃疼到受不了的時候，陳默總用拇指在那里打圈按摩。

鋼筆“咔“地折斷在合同上。楚瑤退開半步，絲綢睡袍擦過陳默手背，涼得像蛇。

“天亮前有效。“她手指點了點那個被墨水染黑的數字，“順便，您前妻的妊娠化驗單剛出結果。“

陳默猛地抬頭。楚瑤已經走到門口，高跟鞋踩過地上那灘雨水：“醫院系統也有漏洞呢，陳先生。“

門關上帶起的風吹動了鐵盆里的灰燼。陳默跪下去扒拉那些紙灰，手指被燙出泡也沒停。在盆底最下面，有片沒燒完的紙角，上面“妊娠期用藥禁忌“幾個字還看得清，日期是離婚前兩周。

窗外雨停了。東邊天空泛起蟹殼青，路燈還亮著，照見陳默手上那片殘紙。紙灰沾在他睫毛上，像哭過似的。

\[未完待續\]陳默盯著那片殘頁，手指不受控地發抖。紙灰簌簌落下，在晨光里像群黑蝴蝶。冰箱突然嗡嗡啟動，驚得他手一顫——那瓶辣醬不知什么時候滾到了腳邊，瓶蓋松脫，紅油正緩慢地在地磚縫里爬行。

手機又震。這次是語音信箱，林妙可尖利的聲音刺破寂靜：“各位記者朋友，蘇氏科技核心算法涉嫌抄襲的證據已經提交法院...“背景音里夾雜著打印機運作的機械聲，咔嗒咔嗒像在倒計時。

他抓起車鑰匙時碰翻了鐵盆，灰燼轟地騰起。在漫天飛舞的黑雪里，陳默突然看清殘頁背面還有半行字：“...孕早期持續用藥可能導致...“后面的字跡被燒成了焦黑的鋸齒狀。

電梯鏡面映出他滿手黑灰的樣子。負一層停車場泛著青光的LED燈下，那輛三年沒換的舊車顯得格外寒酸。車門把手上的刮痕還在——是蘇妍第一次孕檢時，著急開車門蹭到消防栓留下的。

雨后的城市像被洗劫過。陳默闖第三個紅燈時，后視鏡里閃過輛黑色奔馳。駕駛座的女人正在涂口紅，鮮紅的膏體劃過嘴唇的弧度，和楚瑤用鋼筆敲合同時的節奏一模一樣。

仁和醫院消毒水味里混著股淡淡的鐵銹味。護士站電腦屏幕還亮著，急診登記表上蘇妍的名字后面跟著刺眼的“終止妊娠知情書“七個字。簽字欄里熟悉的筆跡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那分明是他三年前幫蘇妍代簽體檢單時，被她嘲笑像小學生的那筆字。

走廊盡頭的簾子突然被風掀起。蘇妍蜷在擔架床上的樣子像片枯葉，手背上連著點滴管，床頭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陳默的指尖剛碰到隔簾，就聽見她帶著哭腔的夢囈：“...代碼備份在...“

“在哪兒？“他下意識追問，卻撞上護士警惕的目光。小推車上的器械盤哐當一震，生理鹽水瓶里泛起細小的氣泡。

窗外傳來急剎聲。透過百葉窗縫隙，能看見楚瑤正從奔馳車里邁出來，高跟鞋踩碎水洼里的晨光。她抬頭望向病房窗口的瞬間，陳默突然意識到——蘇妍枕邊露出半角的文件，正是三年前他親手埋在系統深處的后門程序架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