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舊站流民風波
- 軌界余生—肉鴿世界城建火車生存
- liubai01
- 5853字
- 2025-06-05 17:30:00
“空氣里的味道變了……銹蝕里混著焦糊。”
林燃收起電磁探針,鼻翼翕動,眉頭緊鎖。李云同樣察覺了異樣,銳利的目光掃過這片死寂之地。濃霧如垂死的巨蟒,在舊運輸站坍塌的倉頂和扭曲的斷軌間緩緩蠕動,散發出令人不安的腐朽與灼燒混合的氣息。
霧泉工業區的,處在渡鴉之巢的邊緣。如今只剩下殘骸的墳場。他們的目標明確:收集建造信號塔的關鍵材料——共振片。塔心核基地里有一顆,但導引能量、構筑穩定震網所需的共振片,必須從這里殘存的工業遺骸中剝離。
“讀數穩定,目標區域鎖定。”林燃敲擊終端,屏幕上跳動著特定的頻譜,“共振片就在前面那組廢棄的共振模塊里。拆下來,我們此行的核心目標就完成大半。”
“動手,保持警戒。”李云點頭,聲音沉穩。
三人按計劃展開作業。林燃小心翼翼地穩定著模塊內部紊亂的能量波形,李云同步監控電力節點,精準牽引著粗重的管線;周石在外圍游弋,儀器緊盯著環境磁導的細微變化。
就在林燃用特制夾具,將一塊閃爍著幽藍微光的菱形共振片緩緩提離結構腔體的剎那——
“嗡!”
腳下地面毫無征兆地劇震!
“地磁畸變!”周石的低吼幾乎與異變同時響起。
“咔噠!滋啦——!”
數道藍白電蛇驟然從地面竄起,瞬間纏繞住林燃的左小腿!高壓電流帶來的劇痛和強烈的麻痹感讓她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手中的工具和共振片差點脫手。
“林燃!”
李云反應如電,同時一個箭步沖上前,不顧殘余電流的刺痛,猛地將林燃拽離危險區域。兩人踉蹌著跌倒在冰冷的塵土中。林燃臉色慘白,大口喘著氣,左腿傳來火辣辣的灼痛和令人心悸的麻木感。
“還……還行!”她咬著牙,額角滲出冷汗,“皮肉傷……能動!”但剛才那瞬間的死亡觸感,讓她心有余悸。
“老式防御陷阱,嵌在舊站系統深處。”周石蹲下身,用絕緣工具撥弄著觸發模塊的殘骸,眼神凝重,“有人做過封裝偽裝……這不是意外,是人為的遺留物。”
李云臉色陰沉,剛要開口,周石卻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穿透霧氣。
“噤聲!——有人來了!”
霧氣深處,斷斷續續、充滿驚惶的呼救聲隱隱傳來。
小隊瞬間進入戰斗狀態,武器上膛。循聲靠近,只見七八個身影正狼狽不堪地從一截傾倒的廢棄列車車廂里爬出。破布裹身,臉上污血與泥垢混合,眼神里充滿了疲憊和驚懼——是流民。
“別開槍!我們……從霧泉那邊逃出來的!”為首的中年男人喘息著,高高舉起空空如也的雙手,“沒武器!求……求條活路!”
李云眼神銳利地掃過這群不速之客,壓低聲音問周石:“周哥,能確認嗎?”
周石:“我認得這些面孔。但……保持距離,林燃,尤其小心。”
李云這才抬手示意:“放下任何可疑的東西,慢慢走過來,接受二次檢查。”
確認暫時安全后,小隊將他們安置在邊緣一個相對完好的小型儲物站內,提供了便攜熱源。暖意驅散了些許寒冷,但空氣中的緊張并未緩解。
“你們……是來執行任務的?”中年男人看著遠處隱約可見的龐大列車輪廓——蒼穹號,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混合著希冀與一絲難以掩飾的貪婪,“那輛鐵家伙……還能動?”
“當然。”李云的回答簡潔而疏離。
“我們這有懂機務的好手,”男人語氣忽然帶上了一絲熱切,身體微微前傾,“你們人少,這么大個家伙……晚上總得有人看著吧?不如……讓我們幫你們守車?互相有個照應……”他身后一個滿臉胡茬、眼神兇狠的壯漢(趙虎)立刻粗聲附和:
“哼,一個毛頭小子帶隊?要不是老子們剛逃出來沒力氣,就憑你們這幾桿槍,想護住這么大個鐵棺材?做夢!”話語中的輕蔑和挑釁赤裸裸地砸向李云。
林燃和周石瞬間繃緊了神經,手按在了武器上。李云的神色卻依舊平靜,只是那雙眼睛,倏然變得如同寒潭深冰。他緩緩地、逐一掃過流民們的臉,最終定格在趙虎身上。那目光并不兇狠,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威壓,讓喧囂瞬間凍結。
“你們現在能站在這里喘氣,”李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風聲,字字如冰珠砸落,“是因為我們。不是你們有本事闖進來的。”
“既然暫時同處這片廢墟,”周石在一旁附加到,語氣不容置喙,“今晚按一級戰備輪班。外圈警戒擴至三米,凡任何未經許可靠近核心區者,視同攻擊。”最后四個字,帶著金屬般的冷硬。
林燃一邊處理腿上灼傷的傷口,一邊調試終端,憂心忡忡地壓低聲音:“李云,你真覺得……能信他們?”
“我不信他們。”李云的目光穿透儲物站的破窗,落在外面的流民身上,聲音低沉而堅定,“我只信我們手中的武器,和我們自己的判斷。他們不是第一批在廢墟里掙扎求生的可憐蟲,也不會是最后一批。今晚,就是一塊試金石。是人是鬼,一試便知。”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那是對人性底線的試探。
夜色,如濃稠的墨汁徹底浸透廢墟。
流民們表現得異常“配合”,主動要求幫忙整理散落的物資。然而,在李云冷眼默許的表象下,他們的小動作無所遁形:有人借著搬運,偷偷記錄著蒼穹號入口的精確位置和外部防御節點的布局;趙虎則始終游離在邊緣陰影里,眼神陰鷙,與幾個眼神同樣閃爍的流民低聲交換著信息,嘴角掛著不易察覺的獰笑。
李云對此心知肚明。他看似放松,實則終端屏幕上,代表蒼穹號外圍防御的拓撲圖正閃爍著幽光。所有關鍵通路的數據權限被臨時鎖定為最高級別的“只讀”,而在看似平靜的警戒圈外圍,原本對付沼澤型寄生獸的震網已悄然激活。
當深夜的死寂被尖銳的蜂鳴撕裂時,林燃瞬間從淺眠中彈起。
“外圍警戒!最高警報!”她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冰冷響起。
終端畫面彈出,一個鬼祟的身影,接近列車最核心的主控端接口。他手中赫然拿著一塊暴力拆下的金屬板,意圖將其覆蓋在鎖定模塊上,進行物理干擾和權限奪取。
“是趙虎。”周石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今天白天的刺頭”
李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畫面。就在趙虎將金屬板狠狠壓向電纜接口的瞬間——
“噼啪——!!!”
一道遠比之前陷阱更猛烈的藍白色電光驟然爆發!超高頻電流形成的無形斥力場如同巨錘,狠狠砸在趙虎胸口!他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被凌空彈飛數米,重重砸在一堆尖銳的鐵軌殘片上,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手中的金屬板冒著青煙掉落在地,空氣中彌漫開皮肉焦糊的刺鼻氣味。
次日,慘白的晨光刺破濃霧,照在冰冷的廢墟上。
趙虎被周石拖拽著,狼狽地押到眾人面前。他胸口一片焦黑,衣服破爛,臉上混雜著痛苦、憤怒和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懼。
李云站在蒼穹號巨大、冰冷、泛著金屬幽光的車頭前。晨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卻吹不散他周身散發的凜冽寒意。他的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流民,最后落在癱軟在地的趙虎身上,聲音不大,卻像冰錐一樣扎進每個人的耳朵:
“求生?可以理解。在這個世界里,為了一口吃的,一塊干凈的水,人可以做很多事。”他頓了頓,眼神陡然變得無比銳利,“但試圖癱瘓我的列車核心?試圖將我們所有人置于險境,斷絕歸路?這不是求生,這是戰爭行為!是對我們給予你們臨時庇護的赤裸裸背叛!”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視線幾乎要將趙虎凍結:“你說你懂機務?很好。這就是你‘懂機務’的方式?用破壞來‘幫忙’?”
流民頭目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趙虎眼中怨毒與恐懼交織,掙扎著想站起來。
“趙虎。”李云直起身,聲音恢復了絕對的平靜,卻蘊含著更可怕的決斷力,“現在,立刻,滾出我的視線范圍。爬,也得給我爬出去。”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廢墟,只有風吹過破鐵皮發出的嗚咽。趙虎死死地盯著李云,最終在那雙毫無波瀾、卻深不見底的眼眸注視下,所有反抗的勇氣瞬間瓦解。他怨毒地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掙扎著抓起那個破舊的背包,一瘸一拐,踉蹌著,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廢墟深處彌漫的霧氣里,像被驅逐的敗犬。
李云的目光緩緩掃過剩下的流民,每一個被他目光觸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身體微微發抖。他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最后的審判:
“蒼穹號不是慈善收容所,它是我們在尸骸與迷霧中活下去的戰車。能跟上腳步,服從命令,貢獻價值的,可以留下。跟不上,或者心存妄念的……”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刀鋒般銳利,“趁現在離開。下次,代價就不是驅逐這么簡單了。”
冰冷的驅逐令在廢墟上空回蕩,帶著鐵銹和血腥的味道。風穿過破敗的倉體,發出低沉的嗚咽。無人再敢發出一絲聲響,只有壓抑的呼吸和恐懼的心跳。
林燃看著李云冷硬的側臉輪廓,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溫和表象下那如同鋼鐵般冰冷堅硬的另一面。她默默低頭,小心地將最后一塊珍貴的共振片裝入特制的防磁封裝盒。此行的核心目標——收集共振片——終于達成。她快速盤點著建塔所需的物資:
共振片× 3:核心導波材料,呈幽藍色菱形,表面有天然的能量波紋。這些是從舊運輸站深處最危險的廢棄共振模塊中,冒著觸發陷阱的風險才艱難剝離出來的,是構筑信號塔震網的關鍵,
塔心核× 1:信號塔的核心能源,拳頭大小,散發著穩定的微光。它極其稀有,通常只在大型工業遺跡的核心區域或某些強大變異生物體內才能找到。目前僅有基地中保存的那一顆,是啟動信號塔的根基。
構件×若干:包括用于加固的重型合金螺栓、傳導能量的高純度線路芯材、以及支撐信標的強化金屬臂。這些相對常見,主要從舊站工地散落的殘骸中回收拼湊而來。
“東西齊了。”她低聲道,將封裝盒牢牢鎖好,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上車。”李云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目光掃過剩下的流民,語氣雖冷,卻留下了一絲縫隙:“你們,也跟上。別掉隊。”
然而,就在流民們臉上剛露出一絲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希冀時,一個低沉而飽含怒意的聲音從蒼穹號巨大的車頭方向傳來:
“慢著!”周石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車頭連接處,臉色鐵青,眼神銳利如刀鋒,直直刺向李云。“讓這些剛背叛過我們的人上車?你忘了趙虎是怎么做的?忘了剛才那差點癱瘓核心的企圖?!”
他大步走到李云面前,聲音因為壓抑的怒火而微微發顫,手指幾乎要點到李云的胸口:“蒼穹號是我們的家!是我們所有人的命脈!不是收容所!更不是賭場!你把他們放上來,就是把定時炸彈綁在自己身上!我們人手是緊,但還沒緊到需要拿全車人的命去賭這些陌生人的‘忠誠’!鬼知道他們里面還有沒有第二個、第三個趙虎!”他的話語帶著金屬般的冷硬,在寂靜的廢墟中激起回聲。
流民們剛剛燃起的微弱希望瞬間被這冰冷的質問澆滅,再次陷入恐慌和絕望,不安地看向李云。
李云沒有立刻反駁,他平靜地承受著周石灼人的目光和尖銳的指責,等對方話語的余音在寒風中散去。他的眼神依舊沉穩,但深處卻醞釀著不容動搖的決心。
“周哥,”李云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蓋過了風聲,“我理解你的擔憂。趙虎的行為,我也絕不會忘記。但,把他們留在這里,就是讓他們等死。霧泉工業區前沿節點已經徹底完了,他們就是最后的幸存者。”
他向前一步,目光掃過那些衣衫襤褸、滿眼恐懼的流民,然后重新聚焦在周石臉上:“人手緊?不只是緊,是極度短缺!基地要重建信號塔,需要人手;蒼穹號日常維護、警戒輪換、物資搜尋,哪一樣不需要人?我們這幾個人,連基本的防御圈都拉不滿!更別說……”
李云的語調加重,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的清晰指向:“霧泉鎮!我們最終的目標不只是回去,是要重建霧泉鎮!讓它重新成為活人的據點!周哥,想想看,重建一個鎮子需要多少人?需要多少雙手去清理廢墟、修復建筑、開墾土地、維持秩序?光靠我們,夠嗎?”
他指著那些流民:“他們熟悉這片土地,熟悉霧泉的舊格局和殘留的危險點。他們是這片廢墟里掙扎出來的,求生意志比誰都強!只要給他們一條活路,給他們一個重建家園的希望,他們就是最好的勞動力!最堅韌的重建者!”
李云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直刺周石的核心顧慮:“至于忠誠?不是靠施舍和憐憫換來的,是靠規矩、靠力量、靠共同的利益和目標塑造出來的!蒼穹號的規矩,剛才趙虎已經用他的下場替我們宣講了一次。留下他們,不是施舍,是吸納!是重建霧泉鎮所必需的人力資源!勞動力,就是在這廢墟上重建新秩序最緊缺的‘貨幣’!”
周石緊鎖的眉頭沒有松開,但眼中的怒火似乎被李云話語中描繪的“重建”藍圖和冰冷的“勞動力”現實稍稍壓制。他沉默著,胸膛起伏,顯然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李云描繪的前景——一個需要大量人力重建的據點——確實擊中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點。那個失去的霧泉鎮需要回來。他環視著這片死寂的廢墟,又看了看眼前這群在絕望中尋求一線生機的面孔,最后目光落回李云那張年輕卻充滿決斷力的臉上。在周石眼中,這位年輕人與剛來時的迷茫不同了。
“……哼!”周石最終重重地哼了一聲,眼神依舊銳利地掃過流民,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記住!上車,就守蒼穹號的規矩!任何妄動,后果自負!我的槍,不會認第二次錯!”他沒有明確說同意,但這番話,無疑是對李云決定的默許。他轉身,帶著壓抑的不滿,重重踏上了列車的階梯。
短暫的沖突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漣漪過后,三人團隊似乎變得更加凝聚。林燃看著李云的背影,理解了他口中的“試煉”——在廢墟中,信任需要代價,仁慈需要鋒芒。必要之惡,有時是為了守護更大的善。而吸納這些流民,同樣是基于冷酷現實和長遠目標的“必要之善”。
流民們如蒙大赦,在隊員的引導下,忐忑不安地、魚貫登上這輛象征著生存與希望的鋼鐵巨獸。在霧泉的流民眼里,蒼穹號一直代表著鎮子的希望。
“出發!”周石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蒼穹號發出低沉的轟鳴,如同蘇醒的巨獸,緩緩啟動。
然而,歸途并非坦途。前方,一片散發著詭異孢子和粘稠泥漿的“軌沼”蔓延開來,徹底阻斷了去路。翻涌的淤泥中,可見腐朽的枕木和扭曲的鐵軌。
“該死!”林燃低罵一聲。
周石一言不發,猛地推開指揮室的門,帶著剛才未散的怒氣和全部專注力登上車頭指揮。他眼神冰冷地鎖定前方那片令人作嘔的沼澤,毫不猶豫地拉下牽引力控制手柄。
嗡——!
轟隆!!!
震耳欲聾的爆鳴撕裂空氣,狂暴的能量如同巨神的開山斧,狠狠劈開粘稠的沼障!泥漿、孢子、乃至腐朽的金屬殘骸,在恐怖的能量沖擊下瞬間汽化、被狂暴地推開、撕裂!一條短暫但足夠通行的通道,在毀滅性的前進能量中被強行開辟出來!
這毀天滅地般的景象,驚得在車上觀望的流民們齊齊倒吸一口冷氣,臉上再無半分雜念,只剩下純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敬畏與恐懼。他們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自己踏上的,是怎樣一頭擁有恐怖力量的鋼鐵巨獸!而掌控這力量的,又是何等冷酷而決斷的存在!
在尚未散盡的蒸騰的霧氣中,傷痕累累卻依舊威嚴的蒼穹號,如同劈波斬浪的鋼鐵巨艦,沉穩而無可阻擋地碾過被強行開辟的通道。車頭指揮塔上,周石的身影如同鐵鑄的礁石,沉默地掌控著方向。車廂內,李云的目光穿透車窗,落向前方無邊的、翻涌的濃霧。而新加入的流民們,蜷縮在角落,感受著列車的震動和空氣中殘留的毀滅氣息,心中充滿了對未知前路的迷茫,以及對“霧泉鎮”的重建的未來,懷著一絲渺茫卻真實的希冀。
列車駛離這片充滿背叛與收獲的舊站廢墟,再次一頭扎進前方無邊的、翻涌的濃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