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迷霧尚未散盡。

李云坐在霧泉廢墟的能源倉頂，手里拿著剛整理出來的一枚軌道定位器。周圍是被清理出的金屬瓦礫、變形的管線，還有幾具半埋在灰塵中的骨骸。

他將定位器的灰塵拂去，用隨身工具輕輕校準坐標，試圖匹配現存軌道網絡。

“第六條主軌斷了……第三引導節點缺口嚴重……軌道恢復難度，大于預期。”

他一邊記錄，一邊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喂，你這是在跟我說話嗎？”一個女孩的聲音突兀地從下方傳來，語氣輕快，像是在給沉悶的空氣里打了個響指。

李云猛地起身，手握短刃，探頭望下去。

只見一位亂糟糟的短發少女正坐在一堆廢舊儀器上，嘴里叼著根冷掉的能量棒，一邊用螺絲刀撬開一臺老舊控制臺，動作干脆利落。她像個把廢墟當成游樂場的小野貓，眼睛里閃著光。

她穿著野外探索者常用的輕便作業服，肩上扛著一臺過時的能源背包，腳邊堆滿了拆下來的接頭和晶體殘片。

“——哦，終于有人理我啦。”

她朝李云擺擺手，嘴角一勾，露出頑皮的笑容，“我叫林燃，‘曳光車隊’第十三線路技術兵，半個月前那場混戰之后，誤入這邊的軌道斷層，然后嘛……就被困在這堆廢鐵里啦。”

她說話語速飛快，像是怕把腦子里憋了半個月的字不趕快說出來就會爆炸。

李云警惕地看著她：“你是從別的火車過來的？”

“是啊，我可不是這座城的人。”

這時，列車長周石也趕到了。他看到林燃的那一刻，眉頭略皺：“你是曳光的？”

林燃站起身，打了個哈哈：“沒錯沒錯，不過我的車頭早在中轉峽谷被拆成廢銅爛鐵了。要不是這臺應急能源包還剩點電，我估計早被孢子吸成雕像了。”

她拍了拍手上沾滿灰塵的手套，“幸好碰到你們。老規矩，救命之恩，打雜抵賬。”

李云一愣：“你不害怕我們？”

“我啊？”林燃咧嘴一笑，“一個人待久了，鬼都能聊兩句。人類？那是稀罕物種。”

她這句話一出口，整個營地仿佛多了一點熱氣。她是那種自帶火焰的人，不靠溫度取暖，靠聲音與存在感把廢墟點亮。

營地內。

蒼穹號的車燈亮起，霧泉殘骸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

林燃坐在工具箱上，一邊嚼著壓縮餅干，一邊用多功能螺絲筆擰緊剛替換的電容接口，還順手拍了拍旁邊咔噠響的繼電器。

“唉，這線路老得跟我外公的假牙一樣，碰一下就掉渣，”她瞇著眼睛半是抱怨半是玩笑，“不過好歹還有點電味兒。”

她一邊說，一邊熟練地用指尖敲擊臨時搭建的電壓穩定模塊，隨后用牙咬住電纜頭，把兩根跳線插入手邊的舊設備中，一陣藍光從晶體表面閃過，她咧嘴一笑。

“哎你們幾個是常駐霧泉的？現在還剩幾個人？”

李云看向周石。后者從車廂中取出一張保存不甚完整的記錄表。

“蒼穹號出發前共37人。現在，加上你，算上我們，剩3人。”

他語氣平靜，卻如鈍刀劃過胸口。

他緩緩報出名單：

周石，列車長。

李云，現任偵察員。

林燃，外來技師，現被編入工程組。

林燃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笑臉：“哎呀，那我起碼還能升個職。”

她放下工具，拍拍手，“既然人不夠，那信號塔我來修。”

李云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周石，卻發現后者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

在廢墟之中，沉默久了，人心會銹。林燃像是錘子，不動聲色地敲醒了這片靜寂。

她的主動，讓這個幾乎解體的團隊，忽然有了一點“正在建設”的樣子。

霧泉北端的信標塔殘骸旁。

林燃趴在布滿裂痕的能量艙口中，頭發亂糟糟地貼在額頭上，口中念念有詞：“一號接地……負極斷路……這幫人裝線路跟瘋了一樣……”

李云和周石在一旁準備備用晶體和車載電源。

李云一邊處理晶體接頭，一邊問：“這個塔真的有這么關鍵？”

周石點頭，語氣罕見地凝重：“信號塔不僅能提供定位，它還是整個基地與火車之間的坐標同步核心。沒有它，火車出發后無法穩定追蹤變化的軌道，返程極易迷失。”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同時，它也是與其他常駐點取得聯絡的唯一方式。情報同步、物資分配、支援申請，全部依賴信標網絡的存在。”

李云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座半毀的金屬塔架，第一次感受到，這些冰冷的設施，不只是機器，更是活人之間，維系希望的神經脈絡。

“她靠譜嗎？”李云低聲問。

“至少現在比你會修。”

“……”

林燃頭也不抬地插話：“我聽見了哦。”

他們默契地繼續操作。

李云一邊調整頻率，一邊開口：“你確定信號塔能幫到我們嗎？”

林燃挑了下眉：“當然了。你以為信號塔只是用來發廣播的？它是整個迷域的定位錨點——沒有它，火車在返程時可能會在迷霧中徹底迷失，永遠找不到常駐點。”

她抬手指了指不遠處殘破的軌道網絡：“只靠視覺？軌跡每天都變。沒有信號塔就像沒燈塔的港口。”

周石補充道：“塔能同步軌道變化，重建坐標基準。如果恢復主信號，還能連上其他生存點，交換情報、資源與支援請求。”

林燃嘿嘿一笑：“所以你們救了我可不虧。我可是會修燈塔的高級燈泡。”

半小時后，伴隨著“滴——”一聲脈沖音，信號塔頂端亮起了微弱的藍光。

林燃蹲在地上舉起勝利手勢：“接通啦。”

但這道微弱信號穿透迷霧的同時，也像點燃了某種沉睡的意志。

遠方的鐵軌深處，傳來一聲咚咚咚的低頻震動。

像是金屬怪物的心跳。

李云猛然轉頭望向霧海盡頭。

周石緩緩將配槍上膛，喃喃道：

“看來，我們吵醒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