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嗓子,靈堂炸了!
驚呼、抽泣、牙齒打架聲亂成一團!所有人看他的眼神,活像見了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肅靜!”一個威嚴卻透著疲憊的聲音響起。
李鴻循聲望去。主位旁,侍從圍著個穿明黃常服的中年男人——唐高宗李治。他死死盯著棺材里“活過來”的兒子,嘴唇哆嗦,臉上又是震驚又有一絲不敢信的狂喜。
李鴻缺氧的腦子瘋狂超頻:金簡…帶血的“弘”字…棺材…毒鳥玉璧…武則天那死人的眼神…太平那句“丹藥”……碎片“咔嚓”拼上了!
他成了李弘!那個被毒死的大唐太子!
而眼前這個“母親”,親手把刻著毒鳥的玉璧塞進了他棺材!
荒謬感和刺骨殺機讓他渾身發冷,牙關打顫。必須活!必須證明自己是人,是太子李弘!
他猛吸口氣,卻被濃烈的香料和死亡氣息嗆得肺都要咳出來,喉嚨一股血腥味。他拼命壓下,用盡力氣擠出兩個字:
“水…水…”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木頭。
“水!快給太子拿水!”一個穿紫袍、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官員反應極快——狄仁杰。
一碗溫水哆嗦著遞來。李鴻抖著手接過,溫熱的水滑過火燒的喉嚨,救命仙露!他咕咚灌下,凍僵的四肢總算找回點知覺。
借著喝水的動作,他飛快掃視:太平公主淚痕未干,驚疑不定;其他官員眼神閃爍;最后,目光落回原點——武則天那雙冰冷的鳳眸。
她還在那兒,姿勢未變,仿佛剛才被撞飛的玉璧只是陣微風。視線,依舊牢牢鎖著他,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哐當?!崩铠櫚芽胀胪撞倪呉豢模曇羟宕?。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嘶啞道:
“兒臣…剛才…魂兒飄出去轉了一圈…”他喘著粗氣,努力模仿文縐縐,“好像…看見王右軍了…他在寫《蘭亭集序》…那字兒,絕了…就在腦子里晃…”
靈堂騷動。《蘭亭序》?天下第一行書?太子死而復生就看見這個了?
李治的眼睛“唰”地亮了,身子前傾:“弘兒!你…你真看見了?那神作?”
李鴻用力點頭,目光轉向旁邊嚇尿的內侍,急切命令:
“拿筆墨!快!”
紙筆硯墨哆哆嗦嗦擺上剛合攏的棺材蓋。李鴻掙扎坐起,在內侍抖成篩糠的幫助下,從沉重玉衣里伸出還在發顫的手,一把攥住那管沉甸甸的紫毫筆!
冰冷的筆桿刺激掌心,混亂的腦子瞬間清醒。
他閉上眼,深吸,再睜眼時,只剩瘋狂的專注和狠勁兒。
賭命的時候到了!
提筆,飽蘸濃墨,手腕懸于雪白宣紙之上。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
李鴻(李弘)的筆在紙上瘋舞!那字兒,透著一股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狠勁兒,又狂又邪!乍看有王羲之的風骨,細品之下,卻像被活埋后憋出來的扭曲力道——絕對是“李弘”牌獨家定制!
筆尖“沙沙”作響,是他自己破風箱般喘息外唯一的噪音?!澳捍褐?,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墨跡淋漓,字字仿佛要破紙而出!
整個靈堂,死寂!所有人眼珠子都黏在那支筆上。高位上的皇帝老爹李治,手死死摳著膝蓋,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旁邊的武則天?她就是個冰雕美人,眼神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一絲波紋都沒有。
寫到“癸丑”二字時,李鴻手腕,極其、極其輕微地頓了一下。接著筆鋒一轉,行云流水地將“癸”字下面,寫成了一個后世常見的俗體——“祭”!
成了!關鍵操作!
在唐朝,在王羲之真跡《蘭亭序》里,這字鐵定是“癸”!而且原作上這個字本身就有涂改痕跡,糊得跟打了馬賽克似的!這事兒,只有把《蘭亭序》當飯吃、臨摹過八百遍的人精才知道!
這是他唯一的活路!一個唐朝人絕對不可能知道的BUG!
“啪嗒!”
最后一筆落下,李鴻像被抽了骨頭,手指一松,紫毫筆砸在棺材蓋上,滾出一道墨痕。他癱靠在冰冷的棺壁上,大口喘著粗氣,玉衣里早就被冷汗浸透,又冷又黏。
“快!快給朕呈上來!”李治的聲音激動得劈了叉,幾乎是吼出來的。
旁邊的小太監嚇得腿軟,抖著手捧起那張墨跡未干的宣紙,小碎步挪到御座前,高舉過頭頂。
李治猛地站起來,差點栽倒,被老太監扶住。他一把奪過紙,渾濁的老眼瞬間爆出餓狼見肉的光,死死釘在字上!手指哆嗦著,沿著字跡一個個摸過去,嘴里無聲念叨。
當視線掃到那個被動了手腳的“祭(癸)”字時——
李治渾身劇震!如同被雷劈!
“癸……癸……”他喃喃著,聲音里是壓不住的狂喜,“對…對對對!真跡!真跡這里就是糊的!有涂改!弘兒…弘兒連這種犄角旮旯都記得!一模一樣!天意!這是天意?。。。 ?
他猛地抬頭,看向棺材里那個喘得像破風箱的兒子,眼淚“唰”就下來了,激動得語無倫次:
“是朕的弘兒!回來了!不是鬼!不是邪物!是朕的太子!朕的太子活過來了!”這聲嘶吼,帶著帝王威勢,想把這場“詐尸”徹底釘死在“神跡”的牌坊上。
靈堂里緊繃的弦“嘣”一下斷了!太子黨的人狂喜得差點蹦起來,中立派松了口氣,看向李鴻的眼神復雜。但更多人的目光,帶著深深的忌憚,悄悄瞟向了那個一直沒吭聲的深青色身影——真正的狠角兒還沒發話呢。
李治那帶著哭腔的“神跡認證”還在回蕩。
一個冰冷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間切斷了所有嘈雜:
“天意可喜?!蔽鋭t天終于開口了,聲音平穩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她沒看激動得快厥過去的丈夫,也沒看那些變臉的臣子。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依舊只鎖著棺材里的李鴻,平靜得像在看一件死物。
她話鋒一轉,目光緩緩下移,落在地上摔成兩半的鎮魂玉璧上。那玉璧在燭光下泛著冷幽幽的光。
“只是,”她的聲音清脆,卻帶著刺骨寒意,“此玉乃陛下親賜,佛前供奉,專司鎮魂安魄,導引亡者往生。如今玉碎魂歸……”
她的視線重新抬起,精準地刺進李鴻因壓力和喘息而緊縮的瞳孔里。那里面沒有憤怒,沒有疑問,只有掌控一切的漠然和冰冷的審視。
殺機畢露!
“……太子既已還陽,”她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冰錐鑿在人心上,“玉碎于此,是吉兆,還是兇兆?不知弘兒如今‘心安’了嗎?”
奪命連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