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在北側陣地炸開第三道缺口時，沈墨白正趴在掩體后方的土坡上。

土坡并不高，卻恰好能為他提供一些掩護。

他一手撐地，手掌緊緊抓著地面，粗糙的泥土硌得掌心生疼，另一只手穩穩握著望遠鏡，視線穿過濃煙與塵土，落在對面日軍陣地上。

敵軍的火力點分布明確，每隔三十米便有一挺重機槍，交叉覆蓋整個正面區域。

那重機槍噴射出的火舌，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斷吞噬著我方的陣地。

而西側高地——原本應是防御最嚴密的位置——此刻卻出奇安靜，幾乎聽不到槍聲。

這種反常的安靜，讓沈墨白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不對勁。”他低聲自語，聲音被周圍震耳欲聾的炮火聲掩蓋，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一旁的通訊員小滿也察覺到異常，他皺著眉頭，眼神中滿是疑惑，問道：“沈同志，高地那邊……是不是出事了？”

沈墨白沒有回答。

他收起望遠鏡，動作干脆利落，然后轉頭看向主陣地后方的通信線路。

那根通往西高地的電線早已被炸斷，斷裂處垂落在泥水里，毫無電流反應，就像一條死去的蛇。

“必須派人過去看看?！彼f，語氣堅定。

話音未落，一顆迫擊炮彈落在東側掩體邊緣，爆炸掀起的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沈墨白迅速低頭躲避，身體緊緊貼在土坡上，耳朵里滿是炮彈爆炸的轟鳴聲。

等震動稍緩，他才抬起頭繼續觀察。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日軍陣地上。

敵軍的部署似乎有所調整，幾個原本設在正面的機槍陣地被調往了西側，顯然是為了應對某個他們尚未掌握的情況。

沈墨白心頭一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你帶兩個人，走林間小道去西高地?！彼麑πM低聲說道，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堅決，“務必確認守軍情況。”

小滿點頭，沒有絲毫猶豫，迅速起身朝樹林方向奔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彌漫的硝煙中。

沈墨白則轉身走向臨時指揮所。

那里堆滿了地圖、破損的通訊設備和幾箱未拆封的手榴彈。

地圖上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各種信息，破損的通訊設備散落一地，仿佛在訴說著戰斗的激烈。

他抓起一張作戰圖鋪在地上，動作有些急切，用匕首壓住一角，開始繪制簡易信號聯絡圖。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快速移動，眼神專注而堅定，每一個標記都承載著重要的信息。

幾分鐘后，他完成了三組視覺信號標記：一組用于高地確認位置，一組用于請求支援，最后一組則是緊急撤退指令。

“如果聯系不上，就靠這些信號溝通?！彼麑α羰氐耐ㄓ崋T交代完，又叮囑了一句，“一旦發現任何異常，立刻通知我。”

說完，他拎起望遠鏡，朝著廢棄瞭望塔的方向走去。塔身傾斜，仿佛隨時都會倒下，鐵架銹蝕，發出刺耳的聲響，但還能勉強支撐一人攀爬。

沈墨白咬牙爬上頂層平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雙手緊緊抓住鐵架。

剛站穩，便聽到一聲清脆的槍響，在寂靜的空氣中格外刺耳。

狙擊手。

他迅速蹲下身子，屏住呼吸，身體緊繃，像一只隨時準備出擊的獵豹。

三分鐘后，他判斷出敵軍狙擊手換位的節奏，趁著空檔點燃一枚煙霧彈，借著濃霧掩護重新站起。

煙霧彌漫開來，遮擋了他的身影。

透過鏡面反射，他緩緩掃視日軍陣地。

果然，在一處隱蔽的掩體后方，他看到了敵軍的指揮所。

帳篷外站著幾名軍官，其中一人正在攤開地圖講解什么，他們的表情嚴肅而專注。

沈墨白瞇起眼睛，試圖辨認地圖上的標注。就在那一瞬間，他瞥見地圖一角，赫然寫著“西高地”三個字，并用紅筆圈出一個區域，旁邊還畫了個箭頭，指向根據地內部。

他心中一沉，仿佛一塊巨石壓在了心頭。

與此同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回頭一看，是小滿回來了，臉上帶著凝重神色，汗水順著臉頰滑落。

“西高地……沒人?！毙M喘著氣說，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守軍全都不見了，連尸體都沒留下。”

沈墨白眉頭緊鎖，仿佛能夾死一只蒼蠅。

他從口袋里掏出懷表，打開蓋子，里面藏著父親留下的微型密碼本。

密碼本已經有些陳舊，紙張泛黃，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

他記得，上次在南京時，曾見過類似的標記方式?！斑@不是撤退?！彼吐曊f，聲音低沉而堅定，“是誘敵深入?！?

小滿愣了一下：“你是說……敵人故意讓我們以為西高地空虛？”

“不止如此?！鄙蚰字钢t望塔外的地形，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洞察一切的睿智，“他們想把我們主力吸引過去，然后從正面發起總攻?！?

小滿臉色一變：“那我們現在怎么辦？死守還是突圍？”

沈墨白沉默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思索的光芒。

忽然想起昨晚會議結束前，墻上那張地圖上那個紅圈區域。

它位于日軍陣地后方，正好連接一條隱秘山道。

“不能死守?！彼f，語氣果斷，“我們要繞過去?！?

夜幕降臨，戰斗進入短暫的休整期。

沈墨白召集骨干隊員開會，將白天觀察到的情況一一講述。

“敵人把火力集中在正面，但真正的威脅在西邊?！彼钢貓D，手指在地圖上劃過，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如果我們繼續死守，遲早會被消耗殆盡。”

一名年長的戰士皺眉道：“可現在兵力緊張，哪里還有人能繞過去？”

“我去?！鄙蚰缀敛华q豫地說，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視死如歸的決心，“帶上一支突擊隊，從南側林區穿插過去，打亂他們的火力部署?！?

會議室陷入沉默，氣氛有些壓抑。

“太冒險了。”另一名戰士搖頭，眼神中充滿了擔憂，“那邊全是敵軍控制區，萬一被發現，就是送死。”

沈墨白看著眾人，緩緩展開手中的火力分布圖。圖上是他白天記錄的所有機槍陣地位置，以及日軍指揮所的大致方位，每一個標記都精確而詳細。

“這不是送死?！彼Z氣堅定，仿佛一座不可動搖的山峰，“這是唯一的機會?！?

他指著地圖背面的一處角落，那里隱約可見一些符號痕跡。那是他父親留下的密碼標記方式，只有熟悉的人才能看懂。

“只要我們能打掉他們的指揮所，就能讓敵軍陷入混亂?！彼f，眼神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到時候，主陣地的壓力也會大大減輕。”

眾人交換眼神，終于有人開口：“你打算帶多少人？”

“五個人?！鄙蚰渍f，聲音沉穩而有力，“輕裝簡行，速度要快。”

“我跟你去?！毙M第一個舉手，眼神中充滿了信任和堅定。

沈墨白點頭，隨后又挑選了幾名擅長夜戰和叢林行動的隊員。

會議結束后，他們在臨時武器庫領取裝備。

沈墨白檢查了一遍手槍和匕首，動作仔細而認真，又拿了一支繳獲的日制步槍。

步槍的槍身有些陳舊，但保養得還不錯。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小滿遞給他一樣東西——半張撕碎的日文傳單。

“剛才我在路上撿到的?！毙M低聲說，聲音中帶著一絲神秘，“上面有‘高地’兩個字?！?

沈墨白接過，仔細端詳。傳單上的文字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份勸降材料，似乎是敵人用來擾亂軍心的。

但他注意到，傳單背面有一串數字，排列方式與密碼本上的某些符號極為相似。他將其小心收起，對小滿點了點頭。

“出發。”夜色如墨，籠罩著整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