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夫妻倆默契的帶著孩子一起睡懶覺，康母煮了雞蛋湯圓，叫了好半天，兩人才下樓吃。
雞蛋黃飄在醪糟湯圓里，聞起來格外香，康曉雪哭鬧了兩個月，今天難得安靜，然而還沒等康家閔吃幾個湯圓下口，門外便傳來了女娃哇哇的哭聲。
“幺娘！奶奶！”哭聲越來越近，聲音含糊不清，林尚賢聽見動靜，趕緊出門去看，只見侄女康曉嫻滿臉通紅，猴急地往這邊跑來。
“怎么了曉嫻？”林尚賢看著心疼，想伸手去撫孩子的淚，單手抱著嬰孩又吃力，便只好作罷，柔聲道：“大早上的哭什么呢？誰欺負你了？”
“我爸爸媽媽在打架！”康曉嫻說著，扯著嬸嬸的衣角哭的更大聲。
“啊？！”林尚賢聽著驚訝，趕緊把懷里的孩子遞給婆婆，對丈夫道：“快別吃了，過去看看！”
聽到這話，康曉嫻稍稍松一口氣，忙牽著人往家跑。
康家豪住在村公社旁的矮樓上，隔著三百來米的距離，等林尚賢和丈夫趕到時，二哥二嫂已經被街坊鄰居拉開。
屋子里鍋碗瓢盆碎了一地，康家豪臉上被指甲劃破了皮，給幾個鄉親拉在一邊院角坐著，抽起了悶煙，二嫂謝蓮安則要狼狽的多，頭發凌亂，棉衣被扯破了一塊，毛拖鞋也不見了一只，一旁的鄰居隔在她和丈夫中間，避免再起爭執。
“怎么了這是，二哥不是昨天才到家嗎？這大過年的，什么事情要這樣鬧的？”林尚賢過去查看了眼二嫂的傷勢，有些訝異。
“尚賢你來的正好！”見弟妹過來，謝蓮安氣勢又提了幾分，“我問你，家閔從外面回來，帶了多少錢？”
這話問的突然，林尚賢一愣，轉而去看丈夫。
“你們莫豁我，有好多就是好多！”謝蓮安忙打斷夫妻二人的眼神交流，語氣強硬道。
“一、一千五左右，不多。”林尚賢說的小心翼翼，不知道自己私自降低幾百金額是否正確。
“哼。”謝蓮安一聲冷笑，轉頭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一千五！你聽到沒有！你弟弟人家掙的是一千五！你就只有人家一半！打同樣的工，你們還是在同一個工地，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媽的老子掙的錢，老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八百塊還少了你的？死婆娘！”康家豪不服氣，抬手指著妻子罵道。
“哪個稀罕你的破錢！拿起你的八百塊去嫖！把你的根都嫖爛掉！”謝蓮安說著，就又要擼起袖子沖過去。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的林尚賢忙把人給攔下來，“二嫂你胡說些什么呢？孩子還在呢！”她說罷，朝侄女使了個眼色，“曉嫻，帶你媽媽去我們屋里去，奶奶煮了湯圓，你過去一起吃點。”
她說著，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強行把人拖拽著往自己家里帶，謝蓮安戰斗力絲毫不減，一邊破口大罵著一邊被人拖拽著離開，康家閔則留在了自己兄長這邊。
好不容易把人給拖回家，林尚賢把人稍稍安撫住，往長板凳上摁下，又把沒怎么動的湯圓給康曉嫻遞過去，“曉嫻你端著上樓去吃，去把電視打開看。”
康曉嫻看著悲痛的母親又懼又憂，不肯接過湯圓也不肯上樓。一旁的康曉雪被奶奶抱著本來好好的，也突然哭鬧了起來。
“那你去幫著奶奶哄哄妹妹，幺嬸和你媽媽聊聊，沒什么的，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操心。”林尚賢扯來幾節紙給孩子擤鼻涕，康曉嫻只好抽泣著往奶奶那邊去。
“這大早上的，又是大過年的，你和二哥這是鬧什么呀？”林尚賢端來暖水壺，倒一碗水給嫂子遞過去。
謝蓮安臉橫著，淚卻忍不住往下淌：“康家豪那個王八蛋，不是個好東西！”
“就為著錢的事？”林尚賢又扯了幾節紙遞過去，“剛才那么多鄉里鄉親，我腦子沒轉過來，為著家閔的面子，就多說了幾張，家閔掙的也不多，一千出頭而已。”
“你豁我！我等會親自去問家閔！”謝蓮安把淚水一抹，拿起紙巾把狠狠擤了擤鼻子。
“確實不多。”林尚賢暗暗覺得頭疼，“二哥沒和你說嗎，老板拖欠工資，好幾個月的工資還沒拿到呢！不就是錢嘛，再掙就是了，二哥才剛到家，何必為了這事情鬧的不愉快？”
“何止呢！”謝蓮安抽泣了一聲，越發覺得委屈起來，“我覺得他說的數目不對，就打電話去問大哥怎么回事。”
“所以呢？”
“大哥沒在，是那個騷婆娘接的電話。”
“你說大嫂？”
“嗯。”謝蓮安點頭，“我曉不得哪里得罪她，拿起電話就對我一通陰陽怪氣，說我得了便宜還賣乖，媽幫我帶著曉嫻，我一分生活費沒給，還嫌家豪賺的少。”
“額······”林尚賢覺得有些尷尬，不知該說什么，“所以你是生大嫂的氣？”
“還不止這些！”謝蓮安說著，越發覺得生氣，“她說老大才是一分錢沒賺到，說家豪活干的少錢沒少拿，到我這里少了，那就是曉不得他拿起錢在外面去養哪個野麻批了！”
“大嫂說的氣話而已，你何必當真呢？”林尚賢聽著，干笑兩聲，不知該從何勸起，“家閔說了，老板拖欠工資，老大也沒拿到錢，還給其他老鄉一人墊了一百路費，大嫂肯定也是心里有氣，不是沖你的。”
“她心里有氣，那是她老公沒有出息！當初話說的那么好聽，兄弟們都跟著他出去干，結果累了一年，所有人回來喝西北風！老娘又沒招惹她，沖我來發什么脾氣！？還說我得了便宜還賣乖，老娘得了什么便宜了？媽只幫我帶了曉嫻嗎？你坐月子，她不是忙前忙后的，曉雪她現在不是一樣幫著帶？”
“······”這話聽的林尚賢越發尷尬，緩了一會才勉強擠出個笑來，“我說了大嫂那是氣話，你別往心里去。”
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太對，謝蓮安立刻找補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知道媽幫著帶曉雪，你沒少拿錢給她，也沒占便宜。我就是覺得委屈，氣不過。”
“嗯。”林尚賢忙點頭表示理解，心卻沉了下去。二嫂這樣想，其他人自然便是一樣的看法，和曉雪留在家里，是在“占便宜”，林尚賢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沒空管妯娌的情緒，謝蓮安垂眸摸了摸眼前嶄新的紅漆桌椅，忍不住嘆口氣，“你看看家閔多爭氣，打同樣的工，掙同樣的工資，他就是能攢到錢。你看看你們樓上，電視，影碟機，電風扇，新家具多氣派，哪像我跟到你二哥，什么都沒有。當初在他老漢的靈堂結的婚，什么都沒有，現在過了這么多年，還是什么都沒有！曉嫻都五歲了，一家人還是租房子住。”
“哎。”林尚賢聽著，也忍不住嘆口氣，“我們錢花在這些上面，包比臉還干凈。廚房和廁所都得去用四嫂家的，家閔說掙錢回來，結果一年到頭帶回來這么幾個子兒，還不如我自己出去干，哪里指望的上他！”
“那至少家閔對你好嘛，你看我家那個暴脾氣。”謝蓮安說著，越說越委屈，“我多問幾句他就開始發火，還要對我動手，我都想要跟他離婚！”
“不至于不至于。”林尚賢忙安慰道：“夫妻嘛，床頭吵架床尾和，再說了，曉嫻還小，也得為了孩子想，你們要是離了，孩子怎么辦？”
“她姓康又不姓謝，跟著她那死老漢就是了。”謝蓮安抽泣了兩聲，硬生生把眼淚鼻涕咽了下去，“反正是個女兒，留著也沒多大意思。”
“別胡說八道！”林尚賢忙打斷二嫂，扭頭瞥了眼角落里的康曉嫻，好在她注意力在妹妹身上，看上去并沒在意這邊的談話，林尚賢這才松了口氣，“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個當娘的不心疼？”
好說歹說勸了一上午，才把人勸回去，林尚賢覺得口干舌燥。
來不及休息，又立刻得忙著去備午飯。
餐桌上，林尚賢把那碟子臘肉香腸往丈夫跟前挪了挪，“二哥那兒到底怎么回事？你們兄弟幾個每個人到手的錢還都不一樣？”
“是一樣的。”康家閔大口刨著飯，家鄉菜吃起來格外的香，“工地里伙食開的差，二哥時不時買點小酒菜改善改善生活，兄弟伙偶爾也搭伙跟著吃點······”
“那這也花不了那么多啊，差著好幾百呢。”
“額······”康家閔把嘴里的菜嚼吧嚼吧咽下去，“二哥煙抽的也比大家多······廣東那邊，偶爾刮臺風，開不了工，他們幾個就湊一桌打打牌，可能輸出去咯。”
“哼。”林尚賢睨了丈夫一眼，“大嫂說他在養女人呢？”
“胡說八道！”康家閔立刻否認道，“你們這些婦女，就是愛亂嚼舌根！”
“什么叫婦女愛亂嚼舌根？”林尚賢不滿丈夫的說辭，“那么多錢，輸了一回，不長記性，還接著輸？真沒用在其他地方？”
“哎呀我曉不得，吃飯吃飯！”康家閔說著，給妻子碗里夾了幾塊肉，“別人家的事情，少摻和！”
“哼！我才懶得摻和呢！”林尚賢嘴一撇，盯著丈夫看道：“別人我管不著，但是你要是在外面亂搞······”
康家閔無奈笑道：“我每天干完活，腰都直不起來了，搞不動！你嘛等我休息兩天再——”
林尚賢忙一筷子拍過去，嗔道：“媽還在呢！吃你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