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曉雪幾乎傻眼，那裂開的半個球還在地上旋轉著越滾越遠，她想過去撿，卻邁不出步子，只呆看著身側的康家閔，覺得腦瓜子嗡嗡響。

完了，她的新玩具，都還沒怎么碰過就壞了。

康家閔也是愣在原地，只康母在身后笑出聲來，“你買的什么新奇玩意兒，這么快就摔壞了？”

這話一出，更嚇得康曉雪不知所措，她沒猜錯，這東西還真壞了。

“怎么會呢？這東西三塊錢一個呢，怎么這么不禁摔？康家閔你會不會玩？”林尚賢笑著去把那滾遠的半邊球給撿回來，遞給了康家閔。

康家閔也撿起地上的半個球，簡單檢查后，便給拼了回去，“我去端個板凳來，你個子太矮了，得站在板凳上玩。”

康曉雪愣在原地，預想中的責罵沒有到來，讓她稍稍安心下來，然后迷茫地看著康家閔搬來凳子，疑惑地被父親抱上去。

“好了，這回沒問題了。”康家閔再次將女兒的手抬起。

握住重新回到手里的球，康曉雪有些不知所措，剛剛摔一下球就已經兩半了，這再站高點摔，那不得粉碎？

她猶豫地望向康家閔，卻得到了一個鼓勵的目光，康曉雪疑惑不解，但還是抿了抿唇角，放開了手。

她難過地等著那啪的一聲，等著看那深紫色的小球摔個粉碎。

然而，一陣絢爛的藍光閃過，手指傳來輕微的拉扯感后，那球被細細的白繩栓在了空中，高速旋轉著。

透明的塑料殼后面，絢爛的光芒開始往紅色過渡，然后變成黃色、綠色，最后又變回藍色，簡直無比奪目。

康曉雪瞪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然而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康家閔抓著她的手腕輕輕往上一抬，那顆球就直直往她手心飛了回來。

“快抓住，抓住！”康家閔略有些激動道，期待著女兒會有好的表現。

康曉雪看著球往手上飛，沒明白父親的意思，趕緊伸出另一只手去抓，這一抓卻落了個空，球被彈開，又直直落了回去，搖晃著又開始轉了起來。

沒有抓住球，康曉雪又變得有些緊張，趕緊提著繩子把它拽了上來，卻引來了康家閔的哈哈大笑。

“喜不喜歡？”康家閔笑得開懷，望著女兒問道。

“嗯。”康曉雪點頭，望著手里的塑料小球，滿是欣喜。這東西她還沒有玩明白，但是她很喜歡。

小孩子是很好收買的，康曉雪人窮志短，便更不例外。

飯桌上，康家閔難得去飯館里叫了兩個菜。看著碗里碼成小山的肉絲，康曉雪對一直給她夾菜的林尚賢很快便好感倍增，而另一旁挨著奶奶坐著的康曉婭則郁悶透頂。

“你們這次回來多久？”康母吃飯動作緩慢且含蓄，嚼了好久才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然后后才開口問道。

林尚賢忙著給女兒夾菜，用手肘輕輕捅了捅丈夫的胳膊。

“哦，先不出去了。”康家閔忙停下正在刨著的飯，道。

“不出去了？”

“對。”康家閔點頭，“存了點錢咯，上半年先就在家里，把房子和樓梯修了，下半年要不要出去，再看情況。”

“要得，要得，不出去也要得。”聽到這個回答，康母滿意地笑出來，一旁的林尚賢卻拉下了臉，“修，說了好多年咯，拖到現在，你那堆磚都給人偷的差不多了。”

林尚賢的話讓康母的笑尷尬地僵在臉上，康家閔瞪了妻子一眼，又轉頭對母親掛上笑容：“曉雪也該去學校了，等開春了，送她去幼兒園。”

聽到這話，康曉雪來了精神：“我可以去上學了嗎？”

“對，開學啦就帶你去報名。”

康曉雪聽著，對著康曉婭擠了個鬼臉，露出得意的笑來，“聽見了嗎？我也可以去上學了！我爸爸要送我去上學了，還給我買了新玩具，我爸爸才不是不要我呢！你爸爸呢？他怎么還不回來？你才是沒爸爸的孩子！”

“你胡說，我爸爸也要回來的！”康曉婭立刻昂著頭爭辯道。

“哪呢哪呢？他人在哪呢？！”康曉雪刻意做作地朝四周打量一圈，決意要一雪前恥，“我沒看到呀，你爸爸沒回來，他不要你了！”

“你爸爸才不要你呢！”康曉婭脾氣向來爆，堂妹這樣一激，哪能受得住這委屈，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甩，眼淚頃刻之間就決堤一般，嘩啦啦地往外涌。

“康曉雪，你這是做什么？！”康家閔很快因這哭鬧聲煩躁起來，責怪女兒的不對。

聽著妹妹被責備，康曉婭心里暗暗自得，面上卻哭的更大聲。

林尚賢見狀，趕緊放下碗筷去安慰康曉婭，看著母親去哄康曉婭，康曉雪越發不快，也學著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哼的一聲把頭撇過去。

“康曉雪，你這像什么樣子？！”康家閔手掌重重落在桌子，兩年沒見的女兒脾氣如此古怪，他語氣略帶不滿。

康曉雪被嚇得一激靈，完全沒想到父親會是這個反應，和對自己和康曉婭的態度截然不同。

另一頭的林尚賢還在顧著給康曉婭夾菜安慰，看到這兒，康曉雪覺得一陣委屈，竟真的也放聲哭起來。

“不許哭！”康家閔慍怒，兩個小孩的哭聲同時被喝止，都往康家閔這邊望過來。

康家閔看侄女也被嚇的不輕，又立刻緩了聲色，和緩道：“曉婭你繼續吃飯，叔叔不是吼你。”

“妹妹不懂事，叔叔已經教訓妹妹了，曉婭不哭了好不好？”林尚賢拭去康曉婭臉上的淚水，看康曉雪被五叔瞪得頭都不敢抬，康曉婭得意地偃旗息鼓，又重新拿起筷子吃起飯來。

林尚賢終于松口氣，回頭對康曉雪道：“好好吃飯。”

康曉雪瞥了一眼父親黑著的臉，又想想母親對自己和姐姐截然不同的態度，覺得既害怕又委屈，眼淚愈發止不住，但卻不敢放肆哭出聲來。

“不許再哭，吃飯！”見康曉雪還是顧著抽泣，康家閔又厲聲喝道。

康曉雪害怕地端起晚飯，吃糠似得咽起來，再香的飯菜，就著眼淚一起，都變得苦咸。這一餐，康曉雪吃的很不是滋味。

但小孩子是很好哄的，晚上看完新聞聯播以后，林尚賢再次拿出了那雙新鞋，哄著女兒穿上。

看著腳底下閃著炫彩光芒的鞋子，康曉雪的快樂很快又重新回來，晚飯時的不愉快一掃而光，她拿上同樣會發光的悠悠球，穿著新鞋，在床上蹦個沒完。

這一晚，康曉雪沒舍得脫下她的新鞋，愛惜又嘚瑟地穿著鞋直接鉆進被窩里睡了。

第二天康家隆也回到了重慶，接走了康曉婭。

少了個康曉婭這個炸彈，康曉雪覺得家里清凈的多，這一個春節，她過得很快樂。

出了年節以后，康家閔東拼西湊借了些錢，加上手里不太富裕的存款一齊投進去，買了磚和水泥，開始擴修屋子來。

天氣回暖，而康曉雪也很滿意地背上了書包入讀幼兒園的小班。

父母都留在身邊，她每天上下學都是昂著頭走路的，她也不是康曉婭經常嚷著的那個“沒人要的孩子”。

她忍不住每天都要向康曉婭炫耀一遍自己的爸爸媽媽，這能給她帶來許多的快樂，但是這種快樂沒有存續多久。

剛開學沒幾天，三伯康家隆就舉家帶口大包小包的一起去廣東了。

康曉婭收拾東西的時候，別提有多神氣了。她把喜歡的玩具一樣一樣塞進鼓鼓囊囊的包包里，溢于言表地自得：“我要和爸爸去廣東啦，那里有很多好吃的，還有很多好玩的！全部不給你，你自己留在這里吧。”

勝利的滋味持續太短，康曉雪便又覺得憋屈起來。

以前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康曉婭總欺負她，說她是爸爸媽媽不要的孩子，現在父母終于留在身邊，她好不容易要揚眉吐氣一番，正要雄赳赳氣昂昂地去和康曉婭打擂臺，結果康曉婭卻直接轉移陣地了！

康曉雪捏著手里的悠悠球，看著康曉婭歡快地收拾行李，覺得一陣郁悶。

廣東，廣東，那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前年過完年的時候，曉嫻姐姐去了廣東，她難過了很久。

今年，康曉婭也要去了。

康曉婭說，那里的錢很多很多，大人們都是去那里的找錢的。

在康曉雪的想象里，廣東到處都是錢，那邊的樹，長出來的，不是葉子，都是錢，廣東，多好的地方啊。

不過去不了廣東也沒關系，康曉雪很快找到了新的樂趣。

村里的學校和康曉雪家就隔了一條馬路，康曉雪一下課就往家跑。

康家閔和叫來大舅子一起，倆人從地基開始，一磚一瓦地將房子壘了起來。

康曉雪每回來看一次，墻就又多高了一層，于是她就這樣日復一日，看著磚墻像節節攀升的氣溫一樣，越來越高，最后變成了兩層高的房子。

康曉雪簡直喜不自勝。

他們家住的是樓房了，村里的第一棟樓房。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這樓房里有廁所，干凈明亮的廁所！她再也不必提心吊膽地去學校操場的旱廁了。

于是，康曉雪下課跑回家的次數更加頻繁了。

上課的時候，她噸噸噸地喝水，一下課就跑回家上廁所，她太喜歡家里干凈的廁所了。

當氣溫爬升到難以忍受的時候，康曉雪放暑假了。

她不愛暑假，天氣熱的受不住，班級的同學又全被他們的爸爸媽媽接到城里去了。

家里已經沒有曉嫻姐姐了，康曉婭也走了，康曉雪覺得無聊的很。康家閔不許她大熱天地跑出去瘋，但大人們都自己躲到麻將館里頭去了。

康曉雪就這樣熬著一天又一天，終于等到了屋子徹底竣工。為了慶祝，康家閔買了一個大西瓜回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一人一塊地吃著。

“媽，這屋子也修的差不多了，我們看了下票，月底就出去。”康家閔最先開口，一聽到“出去”這個關鍵詞，康曉雪的耳朵一下子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