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喬斯攥緊手機，指節有些微微發白，他盯著那張放大的舞臺照有些不知所措。

說實話，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位老人的示好。

在小葉喬去世前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葉之清的存在，葉喬斯對于這位可能是葉喬祖父的老人知之甚少，除了三十多年前的肖賽冠軍以外，就是今年才又一次活躍在國內肖邦選拔賽的評委席上。

是……因為他嗎？

根據記憶，喬一陽一家帶著葉喬，一開始的生活算不上松快，甚至稱得上艱難，就從王淑積攢到今天的怨言就可見一斑。

十幾年后才突然冒出來的老人，對逝去的葉喬而言，對躺在病床上的喬一陽而言，甚至對過去和喬一陽艱難度日撫養一雙子女的王淑而言，都有些太晚了。

他不知道，他應該用什么樣的態度來對待這個突如其來闖入他們生活的“親人”。

“哥？”喬依菲輕輕碰了碰發呆中的葉喬斯，問道：“你別不說話呀，葉老先生為什么回去看我爸爸？還給他的賬戶打了那么多錢？”

葉喬斯張張嘴，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我……我也不清楚……等我問清楚再告訴你。”

喬依菲疑惑地點點頭。她從葉之清年輕時的照片中分明看到了自己表哥未來的樣子。

這位老人，肯定和他有血緣關系。

可為什么現在才出現？一出現就給他們那么大一筆錢？這些都不得而知。

喬依菲不是一次記得母親在過去痛罵小姨的丈夫不是好東西，丟下自己剛剛生產的妻子一跳了事，可王淑從來沒有提到過這位姨夫的家人。

這說明什么？

說明就算葉之清和葉喬斯的父親有關系，他也起碼有十八年沒有嘗試聯系過喬伊華、喬一陽和葉喬斯。

說句不好聽的話，孩子小不好養的時候把葉喬丟給舅舅，等孩子長大了眼看就要拿獎，這位疑似“爺爺”突然冒出來獻殷勤，不得不讓人懷疑他的用心。

可喬依菲雖小，了解到葉喬斯和葉之清之間可能存在的關系時，登時就明白那天她和老人碰面，他眼中看不懂的神情是歉疚和疼惜。

“哥，”喬依菲拍拍一臉凝重的葉喬斯，“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不能因為他給爸爸交了住院費我們就能原諒他十幾年不管不問。”

“不管他是誰，我們都是你這邊的。你要見，我就陪你，你不想見，我們就當他是陌生人。”

葉喬斯點點頭，他知道喬依菲的擔心。

可他畢竟不是十八歲的葉喬，而是經歷了諸多生離死別的葉喬斯，他的世界當然不是非黑即白。

葉之清當時義不容辭，不顧自己的職業前途在網上實名舉報音樂協會的所作所為，必然是早就知道葉喬的存在。

而現在，能解答他疑問的人，可能只有那位了。

葉喬斯回到自己的臥室，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上，深吸了幾口氣，按下撥號鍵。

“嘟……嘟……”

響了兩聲后，電話接通了。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葉喬？”

“師爺，是我。”此時，葉喬斯的情緒已經恢復了冷靜，他想，他現在是為了撫養葉喬十幾年的喬一陽和死去的葉喬尋找真相，

“啊……是備戰期間有什么問題嗎？”葉喬斯在這個節骨眼上打來電話難道有什么要緊事？

邢禮軍心道，這個孩子平時和他聯系不多，可每次在網上看到他的消息都是天大的事，馬上比賽可千萬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他心里這么想著，連忙拿起茶幾旁邊的降壓藥把晚上這次給補上。

葉喬斯沉默了片刻，終于開口克制地說道：“師爺……您……知不知道，葉之清葉老師和我，到底是什么關系？”

他的話說得很慢，語氣盡量溫和。他不希望邢禮軍誤以為他是在向他興師問罪。

空氣好像被瞬間凝滯。

邢禮軍放下手中的水杯，抬手撐著太陽穴，頭疼。

這個老葉頭！他當時就應該直接拎著他的衣服領把他帶到喬一陽和葉喬斯面前。這馬上就要決賽了，孩子的節奏萬一被葉之清這個慫貨搞亂就太棘手了。

“葉喬啊……”邢禮軍緩緩開口，語氣中仿佛帶著一絲尷尬，“你……你怎么忽然問起來這個？”

葉喬斯一聽邢禮軍的話，就確定了一個事實，這位師爺也是知情人之一，并且這么多年一直和葉之清一起瞞著這個真相。

他現在甚至能想象到，老爺子把眉頭皺得緊緊的，火急火燎地絞盡腦汁思考怎么回答他的問題。

葉喬斯不想再折磨老年人，他沉聲說道：“這件事說來也巧，我去給喬舅舅繳費的時候發現有人往賬戶里充了不少錢。”

“您也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害怕這次又被牽扯到詐騙或者洗錢的事，于是就報警了，警察幫我查到了銀行卡賬戶，是葉之清葉老師。”

“如果沒有其他同名同姓的人，這位繳費的神秘人應該和那天我表妹看到的葉之清葉老師是同一個人吧。”

葉喬斯條理清晰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在電話里講述了一遍，邢禮軍越聽越覺得心虛。明明這件事和他沒什么關系，也不是他攛掇老葉干的，可喬一陽住院的事確實是他幫忙給打聽的。

“呃……”邢禮軍一時語塞，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葉喬斯的疑問。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彼此之間都已經心知肚明這兩人之間的關系，再繼續瞞下去確實沒有什么意義。

葉喬斯聽出來邢禮軍的停頓，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為難，謹慎地輕聲說道：“如果您不想告訴我也沒有關系……能不能把葉老師的聯系方式給我？”

“最起碼，我得把他的錢還給他。”

一聽孩子這么說，邢禮軍瞬間慌了神。

完了完了，孩子連錢都不想要，他這個老友的認親之路是遙遙無期了啊。老葉要是知道葉喬避之不及的態度，不知道該給自己喂下多少顆速效救心丸！

他連忙慌亂地說道：“別！葉喬！孩子！錢是給你舅舅看病的，該拿就拿著，別和你爺爺見外。”

葉喬斯聽到邢禮軍口不擇言的話，下意識地重復道：“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