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選拔賽后，葉喬斯的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節奏，平靜到讓人不禁熱淚盈眶。

沒有巡演的上學日，葉喬斯上午聽聽文化課，下午就去琴房心滿意足地練練琴。

晚上就叫上喬一陽和喬依菲在公寓樓下的一個家常菜館吃晚飯。

店主夫妻倆一個是北方人，一個是南方人。天南海北的菜式都能來上幾道。

東坡肘子、宮保雞丁、地三鮮和京醬肉絲……都做得十分正宗！

一天上午，中午的上學鈴響過許久，葉喬斯沒課就在自己的琴房練琴。

“咚咚咚……”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的聲音。

葉喬斯打開門一看，正好看到辛亦詩站在門口，抱著一本厚厚的五線譜筆記本，手里夾著幾張打印好的譜紙，右手做著準備敲門的樣子。

女孩的嘴唇張了又合，愣愣地看著葉喬斯，春風從窗戶中吹過，帶起她鬢角邊幾根細細的發絲。

她穿著溫柔的鉤針毛衣，挽成半丸子的頭發輕輕地垂在耳邊，露出耳后干凈的線條和脖頸優美的曲線，恬靜地站在那里。

葉喬斯的小心臟突然又一次跳動了一下，可他還像往常一樣，目光如水地看著她，他略微一頓就出聲說道：“有……什么事嗎？”

葉喬斯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辛亦詩微微一怔，隨即輕輕抿嘴搖了搖頭，小聲說：“嗯……”

“沒事，說吧！”他輕聲勸道。

她點點頭，又遲疑地拿出幾張譜子，遞給他說道：“你能……彈一下這首曲子嗎？我想聽聽，在鋼琴上是什么感覺?！?

二人認識這么久，辛亦詩總是像棵含羞草。

他接過譜子低頭一看，譜紙上干干凈凈，但筆跡明顯經過多次修改，標題端端正正地寫著《田野》。

葉喬斯目光向下移，掃過旋律和和聲走向，一眼就看出這不是傳統風格的作品。

沒有明顯的主副部段落，也不是流行的通俗鋼琴曲，調性游離不定，旋律線時而斷裂、時而延展，和聲偏好大二度，并與全音階疊構。

“這是印象派？”他開口。

辛亦詩輕輕點頭說道：“受德彪西的影響，當然也加了我自己的理解，我想營造風吹過一片草地的感覺?！?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們作曲系的作業?。俊?

“沒……我自己想寫的?！彼诡佉恍?，眼角含著一點羞怯，“不過老師說我寫得太模糊，不夠清晰。也有同學說不夠規范?！?

“哪有什么規范呢？”葉喬斯笑著說道：“自己喜歡的就是好的！”

辛亦詩愣了愣，隨即眼睛一亮，發出一聲脆響，“對！”

葉喬斯點點頭：“進來吧，我彈給你聽?！?

他伸出手臂，邀請辛亦詩走進他的琴房。

她其實緊張得很。

不光是因為葉喬斯是她的偶像！更重要的是，這首曲子來源于她的一個夢，她把那種模糊的感覺刻畫出來，可具體的內容卻總也想不起來。

因為他的演奏總有種說不清的通透，她希望他把本該被淹沒的細節一點點帶出來。

葉喬斯走進琴凳，把譜子放在譜架上輕聲問道：“有節奏標注嗎？”

“沒有特別標，但我腦海里設想是4/4的節拍，速度大概是90，不過你自由處理就好?！?

辛亦詩頓了頓，又補充道，“左手是鋪墊，右手輕柔的的慢板?！?

“嗯?！彼麘艘宦暫笞?，調整椅子位置，抬起手。

音樂響起。

起初是極輕的和弦，模糊得像是遠處天空壓著的一層霧，伴隨左手低音區的輕觸，旋律從右手幾乎不可聞的裝飾音里徐徐展開。

這首曲子不是一個完整的主題，是幾片分散的意象，像晨霧中的風，又像陽光隨風擺動的影子。

每一個斷奏、滑音、連音的延遲處理都做得恰到好處，左手時而輕彈分解和弦，右手偶爾彈奏出高音區的倚音點綴。

辛亦詩站在他身后，一開始身體緊張得繃在一起，直到進入第三段緩和的琶音后，她才慢慢松弛下來。

直到曲子末段，右手拉長旋律線條，春風在田野中收聲，最后一個分解和弦的余音結束。

葉喬斯抬手后轉頭用眼神示意辛亦詩。

她的雙眼亮晶晶地看著葉喬斯：“你剛剛用顫音處理的地方太好了……我寫的時候就覺得那里不應該太‘響’，但我沒想過用這個方法……”

“本來就是為了處理模糊與空隙?！比~喬斯頓了頓又說，“你這段用了C大調做主調，但又穿插了D大調與A小調，和聲上雖然不典型，但聽覺很舒服?！?

“那是我想試著營造的風吹田野的錯覺。”她低聲說道：“雖然老師說這樣的轉調不多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合規范，但我真的很希望有人能明白這首曲子的感覺?！?

她激動地看著葉喬斯說：“你做到了！”

“我懂。”他輕聲說。

誰懂？！這句話的含金量。

葉喬斯敏感的直覺把這首曲子的細節完美地展現了出來。

辛亦詩不受控制，激動地紅了眼圈，緊接著立刻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情緒。

“不過有一段我建議你改一改?！比~喬斯突然指著鋪面說道：“第六十小節的弱起旋律音型有點松散，情緒可以延續，但節奏要收一收，否則會讓聽眾走神?！?

辛亦詩思索了一會后使勁點頭，趕緊翻出譜子記下。

她說：“你能把你剛剛彈的處理標注一下嗎？我想回去再試一試……”

“我可以直接錄一段給你?！比~喬斯笑著說道：“不過我希望不久可以彈一套組曲?！?

辛亦詩突然愣住，她問道：“組曲？”

“這首叫《田野》，接下來可以是《雨落》《溪流》《樹影》……你不是在寫某種印象嗎？多寫幾個主題！”

“等你寫完，我可以在演奏會上彈?！彼J真地說道。

只見辛亦詩突然笑得張揚，眼底劃過一道不可察覺地情緒，聲音微微顫抖卻帶著無比的自信，“不許反悔！”

“我不反悔?！彼粗?，眸子在窗外的白云和藍天的映照下顯得清澈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