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轟鳴聲在雪山上空撕裂暴風雪時,林星晚正低頭研究顧承梟掌心的舊疤。那道蜿蜒的傷痕穿過生命線,在無名指根處分叉,像棵逆生長的樹。他的手比她的大上一圈,指節分明,虎口處有層薄繭,此刻正隔著羊絨手套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固定在真皮座椅上。
“東經109.47度,北緯53.33度。”機長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傳來,帶著暴風雪特有的雜音,“前方氣流異常,建議緊急迫降!”
顧承梟的瞳孔在舷窗外的閃電中收縮,另一只手猛地將林星晚按進懷里。她聞到他身上混著雪松與硝煙的味道,聽見他在頭頂沉聲下令:“備降雪地,啟動應急系統。”他的喉結擦過她發頂,手套指尖掠過她后頸,那里戴著他昨夜親自為她戴上的夜梟吊墜,銀質圖騰貼著皮膚,冷得像塊冰。
飛機劇烈顛簸的瞬間,林星晚看見他睫毛上凝著的冰晶——不知何時,他竟打開了舷窗。暴風雪卷著碎雪撲進來,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割出青白的痕跡,卻遮不住他眼底的狠戾。她想起昨夜在公寓,他赤著上身站在落地窗前,后腰的夜梟紋身被月光鍍成銀色,那時他說:“極北之地的雪,能埋住二十年的秘密。”
機身擦過雪山頂峰的剎那,顧承梟突然翻身將她壓進座椅,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飛濺的玻璃碎片。鋒利的冰晶劃過他側臉,血珠滴在她唇角,咸得發苦。她想伸手替他擦掉血跡,卻被他扣住手腕按在頭側,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的脈搏:“閉眼,別出聲。”
失重感席卷全身的瞬間,林星晚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等她再睜開眼,機艙已經傾斜著插入雪坡,儀表盤冒著青煙,機長昏迷在駕駛座上。顧承梟的白襯衫肩帶撕裂,露出精瘦的肩骨,左肋舊疤旁新添一道血痕,正順著肌肉線條往下淌血。
“能走嗎?”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沙啞,扯下領帶纏住傷口。林星晚這才注意到他膝蓋不自然地扭曲著,牛仔褲膝蓋處洇開深色血跡——落地時他用腿抵住控制臺,替她擋住了致命的沖擊。
“你的腿...”她的指尖懸在他膝蓋上方,不敢觸碰。顧承梟卻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腿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幫我確認有沒有骨折。”他的鼻尖幾乎貼上她的,呼吸里帶著雪粒的冷冽,“別怕,我忍得住。”
林星晚咬咬牙,指尖輕輕按壓他膝蓋周圍。顧承梟的喉結滾動,下頜繃緊成鋒利的線,卻始終盯著她的眼睛,像是要從她瞳孔里汲取力量。當她觸到某個痛點時,他突然悶哼一聲,身體前傾,額頭抵在她肩膀上,熱氣透過毛衣滲進皮膚:“沒事,只是扭傷。”
暴風雪在這時驟然加劇,雪花透過破碎的舷窗灌進來,很快在機艙積了半尺厚。顧承梟扯下外套披在林星晚肩上,自己只穿著單薄的襯衫,彎腰時脊椎骨節凸起,像串沉默的琴鍵。他從應急箱里翻出信號槍,轉頭時睫毛上的冰晶落在她手背上:“跟著我,去舊總部遺址。”
雪地上的腳印很快被風雪掩埋。林星晚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顧承梟,視線落在他后頸晃動的夜梟紋身——那枚紋身比昨夜看得更清楚,夜梟的爪子攥著的不是普通星芒,而是顆滴著血的心臟。她想起裴沉舟在教堂說的話:“夜梟會的守護者,從來都是祭品。”
“冷嗎?”顧承梟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用身體替她擋住迎面而來的風雪。他的手掌捧住她凍得通紅的臉,拇指摩挲著她睫毛上的冰晶,“再堅持半小時,遺址就在前方。”
林星晚這才發現他臉色異常蒼白,唇角結著薄霜,說話時不斷有白霧溢出。她伸手觸碰他額頭,燙得驚人——在機艙時他就該發燒了,卻一直硬撐著。“你在發燒!”她的聲音帶著哭腔,“為什么不說?”
顧承梟輕笑一聲,指尖劃過她被風吹亂的劉海:“說了,你會更慌。”他突然踉蹌半步,膝蓋一軟跪倒在雪地里。林星晚慌忙扶住他,卻被他順勢拽進懷里,兩人一起滾進雪堆。他的體溫透過濕衣傳來,燙得驚人,卻在開口時仍是玩世不恭的腔調:“這下好了,要麻煩星芒小姐背我了。”
“胡說什么!”林星晚抹掉眼淚,試圖扶他起來,卻發現他整條右腿已經無法受力。暴風雪呼嘯著掠過雪山,遠處隱約可見廢棄的古堡輪廓,尖頂在風雪中像柄折斷的劍。她突然想起母親筆記本里的地圖,舊總部的入口就在古堡下方的冰湖里。
“聽我說,”顧承梟攥住她手腕,眼神因高燒而有些渙散,“到了遺址后,你直接去地下三層,密碼是你的生日。那里有個保險庫,里面的東西能證明你母親的清白。”
“我不要什么證據!”林星晚大喊,雪花落進她嘴里,“我只要你活著!”她的聲音在風雪中碎成齏粉,卻看見顧承梟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像是被風雪掩埋的星火突然復燃。
“傻姑娘。”他的手掌撫過她凍得發紫的唇,“我怎么舍得死...我還要看你戴上屬于夜梟會長的戒指。”他的指尖突然觸到她后頸的吊墜,猛地扯斷鏈子,將銀質圖騰塞進她手里,“帶著這個,他們會放行。”
林星晚這才發現吊墜背面刻著行小字:“For my starlight”。眼淚大顆大顆落下,砸在顧承梟手背上。她想起昨夜他在公寓替她戴項鏈時,指尖在她后頸停頓的那三秒,原來那時他就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不許哭。”顧承梟用拇指抹去她的眼淚,卻在這時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濺在雪地上,像朵盛開的紅梅。林星晚再也忍不住,俯身吻住他的唇,將所有的恐懼與心疼都融進這個吻里。他先是一愣,隨即反客為主,舌尖撬開她的牙關,帶著血絲的味道混著雪的冷,卻比任何時候都熱烈。
這個吻持續到兩人都喘不過氣才分開。顧承梟的額頭抵著她的,眼神清明了些,唇角勾起慣有的弧度:“早知道吻你能退燒,該早點這么做。”
林星晚破涕為笑,用盡全力將他扶起來,一只手攬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緊握信號槍。雪粒打在臉上像刀割,但她能感覺到顧承梟的重量漸漸壓在她身上,卻又在刻意控制,生怕弄疼她。這個總是以強者姿態出現的男人,此刻像只受傷的夜梟,將最柔軟的腹部暴露在她面前。
古堡的鐵門在風雪中吱呀作響,門楣上的夜梟徽章已經被積雪覆蓋。林星晚用吊墜打開暗鎖,門內涌出的寒氣幾乎將她凍住——臺階直通地下,墻壁上嵌著冰棱,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顧承梟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卻仍在她耳邊低語:“別怕,我在。”
地下三層的保險庫門前,林星晚輸入自己的生日——0709。齒輪轉動聲中,石門緩緩打開,撲面而來的不是想象中的金銀珠寶,而是滿墻的文件與照片。她一眼就看見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站在顧承梟父親身邊,兩人臉上帶著罕見的笑容,背景是星芒珠寶展的紅寶石胸針。
“看...左邊第三個柜子。”顧承梟的聲音虛弱得像片羽毛,“里面有當年的監控錄像。”
林星晚顫抖著抽出硬盤,插入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畫面亮起的瞬間,她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二十年前的星芒劫案現場,顧承梟的父親將母親護在身后,而裴沉舟的父親舉著槍,身后站著戴著黑鴉面具的殺手。真正的叛徒不是母親,是裴家!
“所以裴沉舟...一直在騙我。”林星晚的聲音里充滿恨意,轉頭卻發現顧承梟已經昏迷過去,額頭的溫度灼人。她慌忙扯下自己的毛衣,用雪水浸濕后敷在他額頭上,這才注意到他貼身口袋里露出一角金屬——是顆刻著她名字的子彈。
“顧承梟,你什么意思?”她的指尖捏住子彈,心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腔。子彈上的刻痕很新,分明是最近才刻上去的。記憶突然閃回昨夜,他在書房擦槍時的背影,那時他說:“有些東西,是該扔掉了。”
昏迷中的顧承梟突然囈語,手指攥住她手腕:“別離開...我不會再讓他們傷害你...”他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恐懼,像個怕被拋棄的孩子。林星晚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將子彈輕輕放回他口袋——她突然明白,這顆子彈不是兇器,而是他與過去的決裂。
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爆炸聲。林星晚慌忙抱起顧承梟躲到石柱后,卻見裴沉舟帶著幾個黑衣人闖入,他的金絲眼鏡已經換成護目鏡,手里拎著醫療箱,左臉頰有道新鮮的刀疤。
“你果然在這里。”裴沉舟的聲音帶著風雪的冷冽,卻在看見顧承梟的傷勢時瞳孔驟縮,“他發了高燒為什么不處理?想讓他死嗎?”
“你為什么會來?”林星晚握緊信號槍,“又想耍什么花招?”
裴沉舟沒有回答,徑直打開醫療箱,取出退燒針和抗生素。他扯掉顧承梟的襯衫,露出滿是傷痕的上身,在鎖骨下方找到靜脈,熟練地扎針推藥。林星晚這才注意到他手套上的血跡——不是顧承梟的,是他自己的。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裴沉舟摘下護目鏡,露出左眼下方的淤青,“我來是為了還你母親一個人情,順便...揭穿某個騙子的謊言。”他從口袋里掏出修復的筆記本殘頁,遞給林星晚,“看看吧,這才是‘星芒’的真正含義。”
殘頁上的字跡已經褪色,卻仍能辨認:“星芒者,夜梟之瞳也。守護者血脈可喚醒星芒之力,開啟寶藏,亦能...終結夜梟會。”林星晚的手指顫抖著劃過最后一句,想起顧承梟在教堂說的“用整個夜梟會做賭注”,終于明白為什么母親要假死,為什么顧承梟必須接近她。
“他早就知道你是終結夜梟會的鑰匙,卻還是選擇保護你。”裴沉舟替顧承梟蓋好外套,指尖在他后頸的夜梟紋身上停頓,“知道這紋身為什么只有半只嗎?因為另一半在你母親那里,當年他們的父輩定下的契約,守護者與夜梟必須共生。”
林星晚抬頭看他,發現他眼底有難得的坦誠。暴風雪在頭頂呼嘯,地下室內卻異常安靜,只有顧承梟平穩的呼吸聲。她想起他在飛機上為她擋玻璃碎片的瞬間,想起他在雪地里說“我要的是你這個人”,突然明白有些謊言背后,是更深的守護。
“為什么幫我們?”她輕聲問。
裴沉舟苦笑一聲,轉身走向石門:“因為我欠你母親一條命,也因為...我厭倦了裴家的陰謀。”他在門口停頓,背影在風雪中顯得格外孤寂,“照顧好他,夜梟會不能沒有會長,而你...不能沒有他。”
等裴沉舟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林星晚才敢靠近顧承梟。他的燒已經退了些,臉色不再那么蒼白,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將自己的手指插進他指縫,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
“騙子。”她輕聲說,“明明可以利用我完成使命,卻偏要賠上自己的命。”
顧承梟的手指突然收緊,眼睛卻沒有睜開,唇角勾起一抹笑:“因為我的星芒,值得我用一切去換。”他的拇指摩挲著她無名指根,那里有他昨夜吻過的痕跡,“等回到地面,我要帶你去看極光,然后...向你正式求婚。”
林星晚的臉倏地燒起來,卻在這時聽見頭頂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她慌忙跑到門口,看見雪地上停著印有夜梟會標志的直升機,陳默正帶著人下來,手里捧著束用極光石包裝的玫瑰。
“會長讓我們準備的。”陳默將花遞給她,刀疤在陽光下泛著金光,“他說,極北之地的極光,是最適合求婚的背景。”
林星晚轉頭看向躺在地上的顧承梟,他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撐著手臂看她,眼神里有狡黠的光,亦有化不開的溫柔。雪粒落在他發梢,像撒了把碎鉆,而他眼底倒映著她的身影,比任何星辰都璀璨。
她突然明白,所謂星芒與夜梟,從來不是宿命的對立,而是黑暗與光明的共生。他是她的夜梟,而她,是他的星芒,注定要在彼此的天空里,綻放最耀眼的光。
(第五章完)
下章預告:極北求婚夜,林星晚在極光下戴上顧承梟的戒指,卻在此時收到母親發來的加密信息——“星芒之力已覺醒,舊總部地下藏著能毀滅夜梟會的武器”。與此同時,裴沉舟被裴家軟禁,卻在密室發現父親與神秘組織“黃昏議會”的通信,而信件落款人竟與顧承梟亡父筆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