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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獸醫圣手

我被粗暴地塞進一輛臨時征用的、散發著劣質桐油和干草味的破舊騾車。透過搖晃的車簾縫隙,我看到那錦袍男子淡漠地收回目光,仿佛剛才擄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稀奇的物件。福安公公皺著眉,一臉的不贊同,卻又無可奈何地指揮著隊伍啟程。

車輪碾過坑洼的土路,顛簸得我五臟六腑都要移位。我扒著車框,看著蘇家村那低矮的屋舍、熟悉的田埂在煙塵中急速倒退、變小、消失。恐慌過后,一股荒誕的涼意從心底升起。我這“牲口神醫”的名聲,到底給我招來了什么?

騾車吱吱呀呀,一路顛簸,最終停在了一處氣派得嚇人的驛站。我被半推半搡地帶進一個房間,兩個穿著體面、眼神卻帶著明顯鄙夷的婆子早已等在那里。她們像處理一件沾了泥污的器具,不由分說地剝掉我那身粗布衣裳,用散發著濃烈香氣的熱水把我從頭到腳搓洗了好幾遍,直到皮膚發紅。接著,一套半新不舊的淺青色棉布衣裙套在了我身上,料子比家里的粗布軟和些,但款式拘謹,顏色也老氣。

“洗刷干凈”后,我被塞進一輛寬敞舒適、鋪著軟墊的馬車里,繼續趕路。這次的車輪平穩多了,幾乎聽不到噪音。車簾緊閉,只有偶爾顛簸時,縫隙里漏進一線外面迅速變換的風景——平整的官道,高聳的城墻,繁華喧囂的街市……一切都昭示著,我離那個貧瘠的蘇家村,離那個“牲口神醫”的身份,越來越遠了。

幾天后,馬車駛入了一道巍峨得令人窒息的朱紅宮門。沉重的門軸轉動聲如同巨獸的低吼。穿過一層又一層高墻深院,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沉重的、混合了檀香、塵灰和某種無形威嚴的氣息。最終,我被帶到了一個叫“太醫院”的院子前。

福安公公那張白凈的臉出現在車外,眼神依舊疏離:“蘇姑娘,地方到了。進去吧,好好學規矩,別給咱家惹麻煩。”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警告,“宮里,不比你們鄉下。管好你的嘴,看好你的手。主子一時興起,可別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我沉默地下了車,踏進太醫院高高的門檻。院子里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幾個穿著同樣青色袍子的年輕藥童好奇地打量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驚疑和探究。一個留著山羊胡、面色嚴肅的老太醫皺著眉走過來,上下掃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不潔之物。

“你就是那個……給豬開刀的?”他的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奉旨入太醫院見習。以后跟著李醫正打打下手,煎藥、搗藥,多看,少說,更不準亂動!”他指了指角落一個正在分揀藥材、頭也不抬的中年醫官,“記住,你在這兒,是圣恩浩蕩,別妄想一步登天!”

就這樣,我,蘇暮遙,前現代醫學生,現古代“牲口神醫”,成了大胤朝太醫院里一個身份尷尬、備受歧視的“見習生”。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彌漫著苦味的藥房里,淹沒在無窮無盡的藥草堆中,切、碾、磨、熬。那山羊胡的劉院判,仿佛得了福安的真傳,對我格外“關照”,稍有差池,便是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蘇暮遙!這黃芪切片要薄如蟬翼,你看看你切的,厚得能當鞋底!”

“火候!火候懂不懂?文火慢煎!你這火燒得跟灶膛似的,藥性都熬沒了!”

“發什么呆?這點藥材都分不清?當歸和獨活都混在一起,眼睛長哪兒去了?”

李醫正,就是那個被指派“帶”我的中年醫官,人倒不算壞,只是沉默寡言,像個悶葫蘆。他很少主動教我什么,但當我偶爾怯生生地指著某味藥材,用盡量符合“鄉下丫頭”見識的方式問出關鍵點時(比如:“李大人,這味藥……是不是治熱病發疹子特別兇的那種?”),他會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淡的訝異,然后簡短地“嗯”一聲,或者糾正一下我的“土話”用詞。

日子就在切不完的藥材、熬不盡的湯藥和無處不在的白眼中緩慢爬行。宮墻隔絕了四季,只有藥房里彌漫的氣味在微妙地變化。時間像粘稠的藥汁,黏膩地流淌。直到一個消息像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壓抑的太醫院里炸開——皇帝病了。不是尋常的風寒咳嗽,而是來勢洶洶的高熱。最初只是倦怠、頭痛,不過兩三日,體溫便急劇攀升,皮膚上開始出現細小的、玫瑰紅色的斑疹,壓之褪色。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全身肌肉酸痛,整個人昏昏沉沉,時有譫妄。

整個太醫院如臨大敵。所有有品階的太醫輪番上陣,望聞問切,斟酌方劑。一碗碗濃黑的藥汁流水般送入那九五至尊的寢宮,名貴的藥材像不要錢似的消耗著。劉院判的眉頭鎖成了死疙瘩,山羊胡子焦躁地一翹一翹。然而,龍榻上的溫度計(當然,這里用的是特制的銅制體溫刻度管)水銀柱,依舊固執地停在令人心驚的高度。那些玫瑰疹不僅沒有消退的跡象,反而有增多、加深的趨勢。皇帝的精神也愈發萎靡,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

絕望和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漫過太醫院的每一個角落。太醫們走路都踮著腳尖,說話聲壓得極低,眼神里充滿了惶惑和自保的算計。誰都知道,如果天子有個萬一,整個太醫院,恐怕都要陪葬!

這天午后,藥房里的氣氛比往日更加凝滯。空氣里苦味濃得化不開。我正埋頭在角落,機械地用鍘刀切著甘草片。劉院判和幾位資深太醫圍在另一張寬大的案幾旁,低聲激烈地爭論著。

“……此乃濕熱疫毒,深入營血!當用犀角地黃湯加味,清營涼血,透熱轉氣!”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太醫激動地揮舞著手里的方子。

“王老此言差矣!觀其高熱弛張、斑疹色紅、脈象洪數,分明是陽明熱熾!白虎湯加羚羊角粉、紫雪丹,峻瀉其熱才是正途!”另一位立刻反駁。

“陛下龍體貴重,豈能用如此虎狼之劑?萬一……”

“再拖下去,熱入心包,神仙難救!”

爭論聲嗡嗡作響,像一群焦慮的蒼蠅。我手里的鍘刀頓住了。高熱、頭痛、肌肉痛、玫瑰疹、相對緩脈……這些零碎的信息片段,像散落的珠子,被腦子里一根無形的線飛快地串聯起來。一個在現代醫學史上赫赫有名的名字,帶著黑色幽默的色彩,猛地跳了出來——傷寒瑪麗!那個著名的無癥狀傷寒桿菌攜帶者!

傷寒(Typhoid Fever)!由傷寒沙門菌引起,典型的癥狀就是持續高熱、玫瑰疹、相對緩脈、肝脾腫大……和眼前描述的皇帝癥狀,高度吻合!

這巨大的、帶著歷史荒誕感的認知反差,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連日來的壓抑。一個沒忍住,短促的、帶著點難以置信和荒謬感的笑聲,就那么突兀地從我喉嚨里溜了出來:“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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