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雨夜離別(下)
- 我的日記與?;?/a>
- 聽海的往事
- 3452字
- 2025-06-13 11:44:44
記憶的碎片猛地被點亮!那張字條!上周在圖書館,顏夏偷偷塞給我的那張寫著地址的字條!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瘋狂地在書包的每一個角落翻找。書本、試卷、文具盒被粗暴地傾倒出來。終于,在書包側(cè)邊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夾層里,我的指尖觸到了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邊緣已經(jīng)磨損的便利貼。
顫抖著展開,上面是顏夏熟悉的、略顯潦草卻依舊有力的字跡:
【清河路27號,陽光公寓,3單元501室-顏】
陽光公寓!地址還在!
一股混雜著希望和更大恐懼的沖動瞬間攫住了我。顧不上散落一地的書本,也顧不上下午還有兩節(jié)重要的課,我猛地拉開隔間門,像一顆出膛的炮彈,在走廊里狂奔起來,撞開試圖詢問的同學(xué),沖出教學(xué)樓,沖出校門,匯入午后的車流人海。逃離!必須逃離這個正在吞噬一切、扭曲現(xiàn)實的鬼地方!
陽光公寓是一棟頗有年頭的老式紅磚樓房,墻皮斑駁脫落,樓道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飯菜混雜的陳舊氣息。我氣喘吁吁地爬上五樓,站在標(biāo)著“501”的深綠色防盜門前。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破肋骨。
我抬起沉重的手,用力按向門鈴。
“叮咚——叮咚——叮咚——”
刺耳的鈴聲在寂靜的樓道里反復(fù)回響,像敲打著空棺。一遍,兩遍,十遍……門內(nèi)死寂一片,沒有任何回應(yīng)。沉重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過腳踝,向上攀升。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門縫下方,塞著一張折疊起來的水電費繳費通知單。
我蹲下身,顫抖著手指將它抽了出來。展開,戶主姓名清晰地印著:“顏明華”。繳費日期——赫然就是昨天!
昨天!昨天還有人住在這里!昨天他們還在這里生活!顏夏……她昨天還在!
希望的火苗再次微弱地燃起。我更加用力地拍打著冰冷的鐵門,手掌拍得生疼:“有人嗎?顏夏!顏叔叔!阿姨!開門啊!是我!”
“吱呀——”一聲輕響,隔壁502室的門開了一條縫。一個滿頭銀發(fā)、戴著老花鏡的老太太探出頭來,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這個不速之客。
“小伙子,你找誰???”她的聲音帶著老年人特有的緩慢和沙啞。
“奶奶您好!我找501的顏夏,您知道她去哪了嗎?或者她家人?”我急切地問道,聲音因為緊張而發(fā)顫。
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鏡,慢悠悠地說:“哦,找小夏???搬走啦!昨天半夜,動靜可大了?!彼屏诉谱?,像是在回憶什么,“乒乒乓乓的,吵得我都沒睡好。急匆匆的,跟逃難似的,連大件家具都沒搬走,就拖了幾個箱子……”
“搬走了?!那您知道他們搬去哪里了嗎?”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追問。
老太太搖搖頭:“不知道喲。搬家公司車開得飛快,天又黑,沒看清車牌。不過……”她頓了頓,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異樣,“我起來看的時候,正好看到小夏被她爸拽著往樓下走,那孩子哭得喲……撕心裂肺的,我這把年紀(jì)聽了都心酸。嘴里好像一直喊著什么‘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可憐見的?!彼龂@了口氣,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眉頭忽然緊緊皺起,老花鏡后面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帶著一種審視和困惑,“咦?小伙子,你……你這臉色怎么這么差?還有……你這人,怎么看起來……有點……有點‘透明’?。抗质隆?
“透明”兩個字像兩把冰錐,狠狠扎進(jìn)我的耳膜!我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顧不上道謝,也顧不上老太太還在后面嘀咕什么,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轉(zhuǎn)身沖下樓梯,巨大的恐懼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
剛沖下五樓,在四樓通往三樓的昏暗拐角處,我猛地撞上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
“砰!”
我踉蹌著后退,差點摔倒。抬頭一看,一個穿著寬大黑色雨衣的人影,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無聲無息地矗立在拐角的陰影里。雨衣的兜帽壓得很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個線條僵硬的下巴。他身上散發(fā)著濃重的水汽和……一股難以形容的、如同腐爛淤泥般的陰冷氣息。
“對…對不起…”我下意識地道歉,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diào)。
那人影似乎動了一下,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兜帽陰影下,一張慘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露了出來。眼眶深陷,瞳孔是死寂的灰白色,沒有任何光彩。那五官輪廓……
是李明學(xué)長!
三年前,那個從舊校舍頂樓一躍而下、摔得血肉模糊的李明學(xué)長!
我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巨大的驚駭讓我失聲,喉嚨像是被堵住,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
那張屬于死人的臉上,灰白色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僵硬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絕非人類能做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沒等我發(fā)出任何尖叫,也沒等我做出任何反應(yīng),眼前黑影一晃,拐角處已空空如也!只剩下地上一小灘散發(fā)著陰冷腥氣的渾濁水漬,證明剛才那令人魂飛魄散的遭遇并非幻覺。
我癱軟地靠在冰冷潮濕的墻壁上,劇烈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李明學(xué)長…那個日記的前持有者…他的鬼魂…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顏夏家樓下?是警告?是詛咒?還是…某種更可怕的牽引?
失魂落魄地回到學(xué)校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將教學(xué)樓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巨大的怪獸匍匐在地。校園里空蕩蕩的,學(xué)生們早已放學(xué)歸家。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教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推開教室門,里面一片昏暗。然而,就在我的課桌上,一本暗紅色的東西靜靜地躺在夕陽的余暉里,封面上,“詛愿”兩個扭曲的大字,反射著血一樣的光澤。
是我的日記!
可我明明記得清清楚楚!我把它鎖在了家里書桌最底層、帶密碼鎖的抽屜里!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一步步挪到桌前,如同靠近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封面,那皮革的觸感冰涼滑膩,仿佛還帶著地下室的陰冷氣息。我顫抖著翻開它,直接翻到最新寫下的那一頁。
我寫下的那行冰冷愿望下面,原本空白的紙頁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行字跡。那字跡不是墨水寫成的,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粘稠、暗沉的、仿佛尚未凝固的——
血紅色!
那行字像用鮮血淋漓的手指蘸著詛咒寫下:
【如你所愿。下一個是誰?】
每一個血紅的字都像一只充滿惡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就在這時,口袋里的手機(jī)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嗡嗡的蜂鳴聲在死寂的教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我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掏出手機(jī)。屏幕上顯示著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
【我知道顏夏在哪。今晚12點舊校舍見。帶上日記?!ㄒ挥浀盟娜恕?
夜幕,如同墨汁般濃稠的黑暗,終于徹底吞噬了最后一絲天光。我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懷揣著那本滾燙又冰冷的“詛愿”日記,如同走向刑場的囚徒,一步步踏上了通往廢棄舊校舍的路。
慘白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源,吝嗇地灑在荒草叢生的小徑上。夜梟在遠(yuǎn)處的樹梢發(fā)出凄厲的啼叫。終于,那棵巨大的、早已過了花期的老櫻花樹出現(xiàn)在視野里。月光下,它虬結(jié)扭曲的枝椏投下的巨大陰影,不再像樹影,而像一只從地獄深淵伸出的、干枯猙獰的鬼爪,覆蓋了大片荒蕪的土地。
我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櫻花樹根部附近的地面。
那里的泥土……明顯有被翻動過的痕跡!新鮮的泥土被胡亂地堆在一旁,與周圍長著雜草的舊土形成鮮明對比。就在那片被翻動過的泥土邊緣,一個閃著微弱金屬光澤的小東西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踉蹌著撲過去,顫抖著將它撿起。
那是一個小巧的、銀色的星星發(fā)卡。邊緣有一點細(xì)微的磨損——那是兩周前,我不小心把她的書包撞掉在地上時,被臺階磕碰到的痕跡。這是顏夏每天都會別在鬢邊的那只發(fā)卡!是她最喜歡的那只!
巨大的悲痛和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擊垮了我最后一絲理智。我跪倒在冰冷的泥土上,扔掉發(fā)卡,伸出雙手,像瘋了一樣開始刨挖!
指甲很快翻裂,滲出血絲,混合著冰冷的泥土,帶來鉆心的疼痛。泥土的腥氣、腐爛草根的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般的味道,混雜著涌入鼻腔。但我什么都顧不上了,腦子里只有一個瘋狂的念頭:找到她!挖下去!
泥土越來越潮濕冰冷。挖到大約半米深時,我的指尖猛地觸到了一塊布料!不是土壤的粗糙感,而是某種…棉質(zhì)的、帶著濕冷滑膩觸感的布料!
心臟在那一刻幾乎停止了跳動!我更加瘋狂地向下刨挖,十指早已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
突然!
一只蒼白、毫無血色的手,猛地從潮濕冰冷的泥土中破土而出!
這只手冰冷僵硬,皮膚呈現(xiàn)出死人才有的灰敗顏色,指甲縫里塞滿了黑色的泥垢。它如同地獄伸出的鬼爪,帶著刺骨的寒意和無法抗拒的力量,死死地、牢牢地抓住了我正挖向下方的右手手腕!
冰冷的觸感像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全身!我全身的血液都凍結(jié)了!就在這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中,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那只恐怖的手的無名指上——
一道新鮮的、尚未完全愈合的、暗紅色的疤痕,像一條丑陋的蜈蚣,清晰地橫亙在指節(jié)處!
那是兩周前……在圖書館昏暗的舊書區(qū)……顏夏為了幫我從高高的書架頂層抽出一本布滿灰塵的舊校志,手指被鋒利的書頁邊緣瞬間割開……當(dāng)時涌出的鮮血染紅了書頁的一角……那道傷口,我記得清清楚楚!
“顏……夏……?”一個破碎的、帶著哭腔和極致恐懼的名字,從我顫抖的唇間艱難地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