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一聲厲喝在蘇氏祠堂內炸響,驚得檐角銅鈴微微震顫。
蘇鼎煌負手立于祖宗牌位前,玄色錦袍上的金線蟒紋在燭火中忽明忽暗。
他面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盯著站在堂下的長子蘇瀚霆。
蘇瀚霆梗著脖子,月白長衫的衣領歪斜,露出半截脖頸。
他手中折扇“啪”地合攏,不情不愿地屈膝,卻在膝蓋將觸未觸青磚時停住:
“父親,孩兒不過與表妹說笑兩句...”
“說笑?”
蘇鼎煌猛地轉身,腰間玉佩撞出清脆聲響。
他指著祠堂西側懸掛的家訓木匾,
“當著列祖列宗的面,你再說一遍,你是如何‘說笑’的?”
堂外朔風漸緊,飛雪裹著梅香沁入肺腑。
“不過是句玩笑...”
蘇瀚霆話音未落,蘇鼎煌已抄起供案上的戒尺。
“逆子!”
戒尺破空而下,重重抽在蘇瀚霆肩頭,
“蘇家詩禮傳家百年,豈容你這般輕狂!”
蘇瀚霆吃痛踉蹌,折扇“當啷”落地。
他抬頭正要爭辯,忽見母親顏雅琴提著裙擺急步跨入祠堂,鬢邊金步搖亂晃。
“老爺這是作甚!”
顏雅琴一把將兒子護在身后,杏目圓睜,
“霆兒才多大,少年人說話沒輕重也是常理,何至于動家法!”
她指尖觸到兒子肩頭衣衫的裂口,聲音陡然尖利,
“你竟下這般重手!”
蘇鼎煌見妻子這般模樣,戒尺在半空僵住。
燭火將他高大的影子投在祖宗牌位上,明明滅滅如同此刻翻涌的怒氣:
“慈母多敗兒!他當眾折辱表妹,傳出去我蘇家顏面何存?”
祠堂內的空氣仿佛凝固,只有燭火偶爾爆出細微的噼啪聲。
蘇鼎煌手中的戒尺在燭光下泛著冷光,他寬闊的肩膀擋住了大半光線,在青磚地上投下一片陰影。
顏雅琴將兒子護在身后,蘇瀚霆垂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閃爍不定的眼神。
他的衣領微敞,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上面還有幾道未消的紅痕——那是方才爭執時留下的痕跡。
“慈母多敗兒?”
顏雅琴冷笑一聲,她保養得宜的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鋒利,
“三爺當年在秦淮河畔的風流韻事,莫非都忘了?那時怎么不見您提蘇家顏面?”
蘇鼎煌面色一沉,戒尺“啪”地一聲拍在供桌上,震得香爐里的灰燼飛揚。
“陳年舊事也配在此處提?瀚霆今日所作所為,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那丫頭片子小題大做罷了。”
顏雅琴輕蔑地撇撇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的翡翠鐲子,
“不過是孩子們玩鬧,值得鬧到祠堂來?瀚霆都二十了,你讓他在下人面前跪著,以后如何服眾?”
蘇瀚霆聞言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他生得極像母親,眉眼如畫,只是此刻嘴角淤青,破壞了那份俊美。
“父親,孩兒知錯了。實在是表妹她...”
“住口!”
蘇鼎煌一聲暴喝,驚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你還有臉辯解?當著女眷的面拉扯表妹衣袖,口出穢語,這就是我蘇家教養?”
顏雅琴突然輕笑出聲,那笑聲在肅穆的祠堂里顯得格外刺耳。
“三爺好大的火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出了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呢。”
她緩步走向丈夫,繡著金線的裙裾掃過青磚,
“大房那位上個月強占民田險些鬧出人命,怎么不見您去祠堂教訓?大少爺在賭坊欠下一屁股債,用府中銀子填補,您倒裝聾作啞?“
蘇鼎煌面色鐵青,太陽穴上青筋暴起。
他猛地抓住妻子的手腕:
“雅琴!慎言!”
翡翠鐲子與銀戒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顏雅琴吃痛,卻倔強地昂著頭:
“怎么?我說錯了?蘇家表面光鮮,內里早爛透了!偏你要拿親生兒子作法?”
蘇瀚霆見父母爭執,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他膝行幾步,抱住父親的腿:
“父親息怒!都是孩兒的錯,孩兒愿受家法,只求父親莫要氣壞了身子。”
這一舉動反倒讓蘇鼎煌更加惱怒。
他甩開兒子,戒尺直指其面門:
“惺惺作態!”
祠堂內突然安靜得可怕。
蘇瀚霆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還有更糟的。”
蘇鼎煌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母子心頭,
“賭坊的人今早找上門來,說瀚霆欠了他們三百兩銀子。利滾利,如今已是五百兩了。”
顏雅琴猛地轉頭看向兒子:
“這事你可沒告訴我!”
蘇瀚霆癱坐在地,額上滲出冷汗:
“母親,我...我只是...”
“夠了!”
蘇鼎煌一把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道陳年疤痕,
“當年我為爭一時意氣留下這道疤,父親用家法打得我半月下不了床。正是那頓打,讓我明白何為責任!”
他舉起戒尺,
“今日我不止要打掉你的惡習,更要打醒你這個糊涂娘親!”
戒尺帶著風聲落下,卻在半空被顏雅琴用胳膊擋住。
“啪”
的一聲脆響,她白皙的手臂立刻浮現一道紅痕。
“要打就先打死我!”
顏雅琴聲音尖利,眼中含淚,
“我知道你早就看我們母子不順眼!自打那賤人生下...”
“母親!”
蘇瀚霆突然驚呼,只見顏雅琴身子一晃,竟直直向后倒去。
蘇鼎煌慌忙扔了戒尺去扶,卻見妻子面色慘白,唇邊溢出一絲鮮血。
“雅琴!雅琴!”
蘇鼎煌慌了神,一把抱起妻子。
蘇瀚霆趁機爬起來,臉上哪還有半分惶恐,只剩下計謀得逞的得意。
“父親,母親這是老毛病了,需立刻服藥。”
他故作焦急地說,
“祠堂陰冷,不如先送母親回房?”
蘇鼎煌猶豫片刻,終于咬牙點頭。
他抱著妻子大步走向祠堂門口,臨出門前回頭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這事沒完!”
蘇瀚霆恭敬地低頭,待父親身影消失后,他緩緩直起腰,從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把玩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當然沒完,老東西。”
燭火忽明忽暗,照在他俊美卻陰鷙的臉上,祠堂內祖先的牌位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仿佛在無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