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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慈母多敗兒

“跪下!”

一聲厲喝在蘇氏祠堂內炸響,驚得檐角銅鈴微微震顫。

蘇鼎煌負手立于祖宗牌位前,玄色錦袍上的金線蟒紋在燭火中忽明忽暗。

他面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起,盯著站在堂下的長子蘇瀚霆。

蘇瀚霆梗著脖子,月白長衫的衣領歪斜,露出半截脖頸。

他手中折扇“啪”地合攏,不情不愿地屈膝,卻在膝蓋將觸未觸青磚時停住:

“父親,孩兒不過與表妹說笑兩句...”

“說笑?”

蘇鼎煌猛地轉身,腰間玉佩撞出清脆聲響。

他指著祠堂西側懸掛的家訓木匾,

“當著列祖列宗的面,你再說一遍,你是如何‘說笑’的?”

堂外朔風漸緊,飛雪裹著梅香沁入肺腑。

“不過是句玩笑...”

蘇瀚霆話音未落,蘇鼎煌已抄起供案上的戒尺。

“逆子!”

戒尺破空而下,重重抽在蘇瀚霆肩頭,

“蘇家詩禮傳家百年,豈容你這般輕狂!”

蘇瀚霆吃痛踉蹌,折扇“當啷”落地。

他抬頭正要爭辯,忽見母親顏雅琴提著裙擺急步跨入祠堂,鬢邊金步搖亂晃。

“老爺這是作甚!”

顏雅琴一把將兒子護在身后,杏目圓睜,

“霆兒才多大,少年人說話沒輕重也是常理,何至于動家法!”

她指尖觸到兒子肩頭衣衫的裂口,聲音陡然尖利,

“你竟下這般重手!”

蘇鼎煌見妻子這般模樣,戒尺在半空僵住。

燭火將他高大的影子投在祖宗牌位上,明明滅滅如同此刻翻涌的怒氣:

“慈母多敗兒!他當眾折辱表妹,傳出去我蘇家顏面何存?”

祠堂內的空氣仿佛凝固,只有燭火偶爾爆出細微的噼啪聲。

蘇鼎煌手中的戒尺在燭光下泛著冷光,他寬闊的肩膀擋住了大半光線,在青磚地上投下一片陰影。

顏雅琴將兒子護在身后,蘇瀚霆垂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閃爍不定的眼神。

他的衣領微敞,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上面還有幾道未消的紅痕——那是方才爭執時留下的痕跡。

“慈母多敗兒?”

顏雅琴冷笑一聲,她保養得宜的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鋒利,

“三爺當年在秦淮河畔的風流韻事,莫非都忘了?那時怎么不見您提蘇家顏面?”

蘇鼎煌面色一沉,戒尺“啪”地一聲拍在供桌上,震得香爐里的灰燼飛揚。

“陳年舊事也配在此處提?瀚霆今日所作所為,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那丫頭片子小題大做罷了。”

顏雅琴輕蔑地撇撇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的翡翠鐲子,

“不過是孩子們玩鬧,值得鬧到祠堂來?瀚霆都二十了,你讓他在下人面前跪著,以后如何服眾?”

蘇瀚霆聞言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他生得極像母親,眉眼如畫,只是此刻嘴角淤青,破壞了那份俊美。

“父親,孩兒知錯了。實在是表妹她...”

“住口!”

蘇鼎煌一聲暴喝,驚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你還有臉辯解?當著女眷的面拉扯表妹衣袖,口出穢語,這就是我蘇家教養?”

顏雅琴突然輕笑出聲,那笑聲在肅穆的祠堂里顯得格外刺耳。

“三爺好大的火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出了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呢。”

她緩步走向丈夫,繡著金線的裙裾掃過青磚,

“大房那位上個月強占民田險些鬧出人命,怎么不見您去祠堂教訓?大少爺在賭坊欠下一屁股債,用府中銀子填補,您倒裝聾作啞?“

蘇鼎煌面色鐵青,太陽穴上青筋暴起。

他猛地抓住妻子的手腕:

“雅琴!慎言!”

翡翠鐲子與銀戒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顏雅琴吃痛,卻倔強地昂著頭:

“怎么?我說錯了?蘇家表面光鮮,內里早爛透了!偏你要拿親生兒子作法?”

蘇瀚霆見父母爭執,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他膝行幾步,抱住父親的腿:

“父親息怒!都是孩兒的錯,孩兒愿受家法,只求父親莫要氣壞了身子。”

這一舉動反倒讓蘇鼎煌更加惱怒。

他甩開兒子,戒尺直指其面門:

“惺惺作態!”

祠堂內突然安靜得可怕。

蘇瀚霆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還有更糟的。”

蘇鼎煌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母子心頭,

“賭坊的人今早找上門來,說瀚霆欠了他們三百兩銀子。利滾利,如今已是五百兩了。”

顏雅琴猛地轉頭看向兒子:

“這事你可沒告訴我!”

蘇瀚霆癱坐在地,額上滲出冷汗:

“母親,我...我只是...”

“夠了!”

蘇鼎煌一把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道陳年疤痕,

“當年我為爭一時意氣留下這道疤,父親用家法打得我半月下不了床。正是那頓打,讓我明白何為責任!”

他舉起戒尺,

“今日我不止要打掉你的惡習,更要打醒你這個糊涂娘親!”

戒尺帶著風聲落下,卻在半空被顏雅琴用胳膊擋住。

“啪”

的一聲脆響,她白皙的手臂立刻浮現一道紅痕。

“要打就先打死我!”

顏雅琴聲音尖利,眼中含淚,

“我知道你早就看我們母子不順眼!自打那賤人生下...”

“母親!”

蘇瀚霆突然驚呼,只見顏雅琴身子一晃,竟直直向后倒去。

蘇鼎煌慌忙扔了戒尺去扶,卻見妻子面色慘白,唇邊溢出一絲鮮血。

“雅琴!雅琴!”

蘇鼎煌慌了神,一把抱起妻子。

蘇瀚霆趁機爬起來,臉上哪還有半分惶恐,只剩下計謀得逞的得意。

“父親,母親這是老毛病了,需立刻服藥。”

他故作焦急地說,

“祠堂陰冷,不如先送母親回房?”

蘇鼎煌猶豫片刻,終于咬牙點頭。

他抱著妻子大步走向祠堂門口,臨出門前回頭狠狠瞪了兒子一眼:

“這事沒完!”

蘇瀚霆恭敬地低頭,待父親身影消失后,他緩緩直起腰,從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把玩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當然沒完,老東西。”

燭火忽明忽暗,照在他俊美卻陰鷙的臉上,祠堂內祖先的牌位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仿佛在無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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