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耍過后，青杏慌忙替蘇櫻雪拍打斗篷上的雪粒。

“你聽，平康坊的羯鼓聲隔著三條街都傳過來了。”

蘇櫻雪忽然抓住丫鬟的手指向宅外。

墻頭麻雀撲棱棱飛走時，帶落幾片紅梅瓣，正落在小姐月白裙裾上。

遠處傳來小商的叫賣聲，混著糖葫蘆擔子晃動的銅鈴聲，一絲絲往墻里滲。

蘇櫻雪忽然起身，繡鞋碾碎滿地瓊瑤，驚得青杏去拽她斗篷卻抓了個空。

小姐發間金步搖撞在梅枝上，震得花苞里未化的雪簌簌落進后頸，涼得她終于落下淚來。

蘇櫻雪的指尖剛搭上梅枝，枝頭積雪便簌簌落進后頸。

她縮著脖子打了個顫，轉頭沖青杏說道：

“去庫房尋個竹梯來！”

小丫鬟提著裙角往東廂跑時，繡鞋在冰面上滋溜打滑，腰間的銀香球磕在廊柱上，叮叮當當驚飛了檐下一串麻雀。

青杏扛著纏滿枯藤的竹梯折返時，正見小姐褪了狐裘墊在樹根處。

月白綾襪陷進雪里，腳背凍得透出青紫血管，偏那赤金瓔珞圈還在頸間晃得歡實。

兩人架梯子時積雪撲簌簌。

蘇櫻雪踩著第三根橫檔時，竹梯突然“咔”地歪斜——原是青杏壓不住凍硬的下擺，手肘撞歪了支點。

小姐慌忙抓住探進墻頭的梅枝，紅梅瓣混著冰碴子撲了滿臉，倒嘗出些清苦的香。

墻頭碎瓦硌得膝頭發疼，蘇櫻雪攥著梅枝慢慢直起身。

朱雀大街的燈火猝然撞進眼簾：

波斯毯子鋪就的糖畫攤子蒸著白霧，駝鈴聲里胡姬旋開的石榴裙比祠堂供著的瑪瑙還艷。她看得癡了。

“小姐當心些！”

青杏在墻根急得跺腳。

青杏的驚呼聲劃破了冬日的寂靜，蘇櫻雪腳下一滑，整個人從墻頭跌了出去。

“啊——”

她驚呼一聲，卻意外落入了一堆松軟的積雪中。

雪花四濺，冰涼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隨即又笑了起來。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青杏焦急的聲音從墻內傳來。

蘇櫻雪迅速爬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雪粒，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我沒事！”

她高聲回應，

“青杏，你在這兒等著，我出去看看就回來！”

“不行啊小姐！老爺知道了會責罰的！”

青杏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蘇櫻雪卻充耳不聞，轉身朝著巷口跑去。

她早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尤其是聽說今日城里有熱鬧的集市。

寒風撲面，卻擋不住她雀躍的心情。

街市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

糖葫蘆的甜香、烤紅薯的暖意，還有雜耍藝人的吆喝，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

她東張西望，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賣面具的攤位前。

“姑娘，買個面具吧，可好玩了！”

攤主笑瞇瞇地遞給她一個狐貍面具。

蘇櫻雪剛想接過，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小姐！可算找到您了！”

青杏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小臉凍得通紅。

“青杏？你怎么出來了？”

蘇櫻雪驚訝地問。

“奴婢擔心您出事，就……就翻墻出來了。”

青杏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

蘇櫻雪看著她，忽然笑了。

“既然都出來了，不如一起逛逛？”

她拉起青杏的手，將另一個兔子面具塞給她。

“來，戴上這個，沒人認得我們！”

青杏猶豫了一下，終于也露出了笑容。

“那……小姐可要答應奴婢，天黑前一定回去。”

“好，一言為定！”

蘇櫻雪眨了眨眼，戴上面具，融入了熙攘的人群中。

夕陽西下，兩個戴著面具的少女手拉著手，笑聲灑滿了回家的路。

墻外的世界，原來比想象中更加精彩。

主仆二人逛得正歡，忽然被前方人群中的一陣驚嘆聲吸引。

只見一個小攤前圍滿了孩童，中間擺著一個盛滿清水的青瓷大缸，水中竟有幾尾鮮紅的鯉魚悠然游動，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呀，小姐快看！”

青杏瞪大了眼睛，指著水缸，

“這寒冬臘月的，怎會有活魚游在水里？”

她湊近細看，卻覺得那魚兒游姿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蘇櫻雪微微一笑，拉著她上前，低聲道：

“傻丫頭，你再仔細瞧瞧。”

青杏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魚兒竟是用薄如蟬翼的彩紙剪成，魚鰭魚尾皆能隨水波輕輕擺動，栩栩如生。

她忍不住伸手想去觸碰，那紙魚卻似活物一般，輕盈地游開了。

“這……紙做的魚怎會自己游水？”

青杏又驚又奇。

蘇櫻雪眼中含笑，解釋道：

“你瞧缸底。”

青杏俯身細看，這才發現缸底藏著一塊小小的磁石，而紙魚的腹部亦嵌了極細的鐵片。

攤主手中握著一根木棍，棍頭也暗藏磁石，他在缸外輕輕移動，紙魚便隨著他的動作在水中游弋，宛如活物。

“原來是磁石相吸！”

青杏恍然大悟，拍手笑道，

“這攤主好生聰明！”

攤主見她們識破機關，也不惱，反而笑瞇瞇地遞過木棍：

“姑娘既看穿了，不如親手試試？”

蘇櫻雪接過木棍，輕輕一晃，紙魚便追著棍尖游動起來，引得周圍孩童一陣歡呼。

主仆二人正玩得興起，忽聽身后傳來一聲輕柔的贊嘆：

“這位小姐好生聰慧，竟能一眼看破這紙魚的玄機。”

蘇櫻雪回頭，見一位身著淡紫羅裙的少女正含笑望著她。

那少女眉目如畫，膚若凝脂，腰間懸著一枚精致的白玉佩，氣質溫婉中透著一絲靈動。

青杏悄悄扯了扯蘇櫻雪的袖子，低聲道：

“小姐，這位姑娘瞧著像是葉家的小姐……”

蘇櫻雪微微頷首，朝對方福了一禮，笑道：

“不過是些小把戲，讓姑娘見笑了。”

葉婉兮搖了搖頭，眼中帶著真誠的欽佩：

“這紙魚戲法雖簡單，但能一眼識破其中關竅的卻不多。小姐心思玲瓏，實在令人佩服。”

她頓了頓，又道，

“不知可否請教小姐芳名？”

“我姓蘇，名櫻雪。”

蘇櫻雪大方答道，又指了指身旁的青杏，

“這是我的丫鬟，青杏。”

葉婉兮眸光微亮，笑意更深：

“原來是蘇家小姐。早聽聞蘇家有位才貌雙全的千金，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蘇櫻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謙遜幾句，卻見葉婉兮從袖中取出一方繡著蘭花的絲帕，遞了過來：

“今日與蘇小姐偶遇，也算有緣。這帕子雖不值什么，卻是我親手所繡，還望蘇小姐莫要嫌棄。”

蘇櫻雪接過帕子，只見那蘭花栩栩如生，針腳細密精巧，不由贊道：

“葉小姐的手藝真是絕妙！”

兩人相視一笑，仿佛多年的舊友。

青杏在一旁看著，心中暗想：

小姐今日不僅見識了外面的世界，還結識了葉家小姐，這趟偷溜出來，可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