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昭將連帽衫的帽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眉眼。他循著趙昊發來的定位坐標，拐入一條彌漫著有機腐敗氣味的背街窄巷。兩側墻面斑駁的涂鴉在稀薄月光下，扭曲蠕動出近乎怪誕的抽象面容。腳下污水坑洼的表面，倒映著上方那塊銹蝕大半的霓虹燈牌，“永夜酒吧”四個殘缺的猩紅大字，如同城市肌膚上一道陳舊卻仍在滲血的傷口。

“確定是這兒？”韋昭對著袖口低語，聲音壓得幾不可聞。聽筒里傳來趙昊混雜著嘈雜電子樂的回答：

“推開酒架后面的暗門，記得把這個戴上。”話音未落，一副毫無表情的黑色面具自上方輕飄飄落下。韋昭抬眼，只見趙昊的身影正倚在高處模糊的金屬護欄上，手腕間的銀表于黑暗中折射出一道冰凌般的冷光。

暗門后的空間，仿佛是都市肌理下被剖開的一個病態腔隙。暗紅色燭火在濕滑、布滿天然皺褶的巖壁上不安分地跳躍，空氣中漂浮著濃烈的異域香料與一絲若有若無、卻頑固附著于嗅覺末梢的鐵銹腥氣交織的渾濁味道。面具甫一觸及面部，便如活物般吸附貼合，冰冷的質地瞬間喚起韋昭對廢棄工廠中那些非人之物獠牙的聯想。通道兩側，形態各異的守衛宛如地底生物靜立：背負刻滿未知符文狹長刀鋒的，手臂鑲嵌冰冷合金與齒輪結構的——玄甲重工那極簡卻又充滿壓迫感的徽記，偶爾在昏暗中閃爍。

“新人？”一道沙啞的女聲自身側的陰影轉折處響起。一張描繪著妖冶狐貍面容的面具下，女人斜倚在由巨大骨塊拼接而成的座椅上，十指蔻丹鮮艷如血。

“要找什么？功法殘卷？上古靈器？還是……”她倏然欺近，濃郁的血腥味幾乎形成實質性的壓迫，“新鮮的活人器官？”

韋昭強抑住胃部的劇烈不適，摸出那塊從林雪柔處暫借的翡翠吊墜：

“聽說有人在賣青陽市二中的東西。”翡翠在搖曳的燭火下折射出內部凝凍般深邃的幽光。女人面具后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涂著猩紅指甲的手指精準地指向通道更幽邃的深處：

“三樓第三間，不過黑蛇可不喜歡被人打擾。”

由廢棄鐵軌粗粛焊接而成的樓梯，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越往深處，空氣愈發變得粘稠滯澀，仿佛凝固的油污。韋昭胸口的玉佩毫無征兆地微微發燙——某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目標就在前方。推開那扇覆貼著干癟人皮海報的沉重鐵門，房間內部的景象令人作嘔地堆疊：斷裂的武士刀、持續逸散不祥黑煙的獸首銅爐，更觸目驚心的是幾個福爾馬林渾濁液體中漂浮著的、形態扭曲的生物組織標本。

“小崽子，誰讓你闖進來的？”甕聲甕氣的咆哮自陰影深處炸響，伴隨著重物墜地的震動。一個身高逾兩米的龐大身影緩緩顯現。左眼眶內，一枚泛著冰冷幽藍光芒的機械義眼取代了血肉，右半邊臉龐則遍布著嚴重燒傷后凝結的、如同熔化蠟像般的扭曲疤痕——宛如地獄深處爬回的惡物。壯漢的腳邊，幾個沾滿泥污的學生書包隨意散落，韋昭一眼便認出了其中一個書包上懸掛的、已經掉色的塑料籃球掛飾——屬于周明遠！

“這些東西，從哪來的？”韋昭的拳頭在衣袖中緊握，指甲幾乎刺破掌心皮膚。

壯漢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聲波震得屋頂的積塵簌簌如雨：

“想要情報？用等價的東西來換！”話音未落，一記裹挾著惡風的鐵拳，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轟然砸向韋昭面門！

千鈞一發！“太極周天訣”無需意志驅動，本能應激流轉！韋昭身形微錯，妙到毫巔地引偏了那股狂暴力量的軌跡。壯漢的巨拳擦著他的肩側，狠狠砸進厚實的磚墻，碎石激射！但這一次，韋昭并非被動承受。他巧妙地將導引的力量，借接觸點作為橋梁，如針尖般逆向反推而出！壯漢悶哼一聲，踉蹌后退，那枚機械義眼驟然閃爍起急促的警告紅光：

“有點意思，不過就這點本事……”

“我再說一次。”韋昭向前穩穩踏出一步，體內積蓄的靈能如同深海暗流開始奔涌。他刻意釋放出蘊含功法本源氣息的威壓，地面沉積的微塵被無形的能量場牽引、攪動，在他周身自發盤旋凝聚成一個若隱若現的、緩緩流轉的太極圖！

“那些學生的東西，從哪來的？”

壯漢那扭曲的面孔上，第一次失去了掌控一切的猙獰。他死死盯住韋昭腳下那蘊藏道韻的異象，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

“是……是輪回教的人。三天前，他們帶著這些東西來換血晶，說是……”他突然卡殼，眼中被赤裸的恐懼占據。

“說！”韋昭的低喝如同雷霆，周身的靈壓轟然暴漲！壯漢那枚冰冷的機械義眼竟開始滋滋作響，冒出一縷焦糊的細煙！

“他們說近期有大事要發生！”壯漢的防線徹底崩潰，聲音尖利而惶恐，

“需要大量特殊體質者獻祭，還提到……提到什么‘靈氣通道’！”話未落音，室內所有燭火瞬間同時熄滅！純粹的黑暗吞噬一切！

韋昭瞳孔驟然收縮！黑暗中，“叮”的一聲輕響清晰入耳，如同冰凌墜地。緊接著是沉重軀體倒地的悶響！他瞬間將“周天訣”運轉至極限，在周身形成一層肉眼難辨的靈能護壁！“嗤嗤嗤！”三道冰冷的破空之聲幾乎是擦著護罩飛掠而過！他憑借著對危險的直覺和護壁的反饋，猛一矮身翻滾，幾縷斷發飄落——鋒利的匕首險之又險地擦著他的頭頂掠過，狠狠釘入身后的木架！

當黑暗視覺稍許適應，韋昭再度望過去時——室內，已只剩黑蛇那具龐大的尸體，脖頸處一道細若游絲的血痕格外刺目。空氣中，唯有一股極其微弱、轉瞬即逝的腥風，和死寂中那半張被壯漢手指死死攥著的紙條，在從破窗灌入的冷風中，發出簌簌的、如同最后嘆息般的輕響。

他上前，緩緩掰開那冰冷的手指，取出那半張殘紙。正面，朱砂繪就的猙獰骷髏圖騰，空洞的眼眶中燃燒著暗紅色、永不熄滅的地獄火——輪回教的標記，在黑暗中透著無比邪異的氣息。背面，則是一串結構古怪、意義不明的數字組合，如同深淵吐露的秘密坐標。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收起。

樓下，驚恐的嘶吼與金屬兵刃出鞘的倉啷聲驟然打破了死寂：

“黑蛇死了！有外人混進來了！”混亂如瘟疫般蔓延。韋昭沖向窗戶欲破窗而逃，瞳孔卻猛地一縮——窗外，一層妖異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淡紫色能量屏障，如同巨大的水母，不知何時已悄然升起，將整片空間牢牢封鎖！那能量波動，與廢棄工廠引爆的靈氣潮汐如出一轍！

“想走？”一個冰冷、非人的聲音如同垂吊的冰凌，自他頭頂的黑暗房梁傳來！韋昭豁然抬頭！一個全身裹在寬大黑袍中的身影，如同巨型蝙蝠般倒懸而下！兜帽下陰影深處，露出的半張臉上，覆蓋著密密麻麻、仿佛擁有生命般的青黑色詭異紋路，構成一幅邪典的人體圖騰！

“輪回教的秘密，可不是誰都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