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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熵潮初涌

“我是γ-914。”

通常,當我這樣向新接觸的聯邦船員介紹自己的觀測員編號時,總會引發后續的誤解。

“γ系列?哦,你是伽馬象限出身的拓荒者后裔?”

“我的確在伽馬象限出生,但編號的含義并非指代出身。”我平靜地糾正。

“呃?那是?”

“γ-914。我的全識別碼是:觀測員γ-914。”這個名字,或者說編號,是前哨站主控AI在我通過基礎考核時分配的。

冰冷的算法似乎帶著某種諷刺的期許:希望我能像伽馬象限那些堅韌的早期拓荒者一樣,在孤立無援的深空環境中保持觀測的穩定性。

然而,諷刺的是,這個編號仿佛成了我的宿命——一個在聯邦星圖邊緣、幾乎被遺忘的“孤點”觀測員。

簡而言之,我的存在狀態:觀測員γ-914,服役期第28個標準星歷年,無固定合作船員編制。

我的消遣,是在前哨站與最近的補給中轉站之間進行曲率躍遷時,通過神經接口潛入那些未被主流星網索引的、深埋于古老數據墳場中的非共識推演日志。

“再這樣下去,你的意識核心怕是要被那些低熵信息流蝕穿了。”一個清晰的聲音穿透了曲率引擎的嗡鳴。

在略顯擁擠的躍遷乘客艙內,我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一雙帶著好奇與關切的眼睛正望向我。

是“幽光”,艦隊人事部門的協調專員。

“幽光專員。”我微微頷首致意。

“返程回前哨站?”

“是的。您呢?”

“運氣不錯。今天人事主官臨時去‘織女星云’參加聯合聽證會了。”幽光說著,在我旁邊的懸浮座椅感應到生物信號后自動解鎖、塑形。

她輕盈地坐下,一股混合著星艦合成清潔劑與某種稀有植物香氛的微妙氣息傳來,讓我這習慣了前哨站循環空氣的感官略感局促。

“您常搭乘這條民用躍遷航線?”

“這個嘛……”幽光的表情暗了一下。

回想起來,這確實是我第一次在非官方場合遇到她。從艦隊后勤主管到星區資源調配官……傳聞中,幽光總有不同部門的軍官爭相為她安排更舒適、更快速的專屬穿梭艇。

然而,出乎意料的話語從她口中流出:“我的‘星梭’被偷了。”

星梭?一種單人小型躍遷滑板。

“您用它通勤?”

“是的!”她的眼睛亮了起來,“最近連續的超時輪值讓我感覺新陳代謝都變慢了。而且……也有一些……嗯,比較‘執著’的社交邀請,讓人困擾。所以就想換個方式,清靜些。”

原來如此。

幽光展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如此近距離觀察,我多少能理解為何她在艦隊中如此受歡迎。

但最終,這與我無關。

每個意識體的存在軌跡似乎早已被其核心頻率所錨定,而幽光,顯然與我處于不同的“存在頻段”。

短暫的寒暄后,我們各自轉向了私人終端。我重新接入那個冷僻的推演日志節點,而幽光……她在做什么?

“?Podría prestarme energía?”一串陌生的音節從她唇間溢出。

“嗯?”我沒聽清。

“沃貢第三星區通用語。”她解釋道,帶著一絲學習的專注。

“……意思是?”

“‘能否借我一些能量?’”幽光頗為自豪地翻譯道。

在顛簸的躍遷途中學習外星系語言……她確實處于一個與我截然不同的頻段。

但,學會這樣一句話,她打算用在什么場合?

“很用功。”

“說起來,γ-914,你在看什么?”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我終端投射的幽藍光幕,“推演日志?”

“啊,這個……”就在我心中警鈴微作時,幽光已經看清了光幕上滾動的星碼符號。

“算是……一種認知校準訓練吧。”我含糊其辭。

“哦?我也很喜歡研究非共識理論,可惜最近實在抽不出時間……”這倒有些意外。

幽光對非共識推演感興趣?

“像‘熵弦震蕩假說’、‘卡爾達舍夫逆階梯模型’、還有‘幽影文明存在悖論’這些……”

啊,果然。

“γ-914,你偏好哪些推演者或理論?”她追問。

此刻,坦白沉迷于一個被主流視為“星網噪音”的冷門推演集《熵徑推演》絕非明智之舉。

我瞥了一眼日志的源標識:《虛數邊界效應觀測報告》

推演者:寂響。

我絕不能說自己在看《虛數邊界效應觀測報告》——推演者“寂響”的作品。

“只是一些……基礎的邊界物理模型推演。類似于……嗯,早期的‘狄拉克海場論’那種……”我試圖找一個她能理解的參照。

幽光的眼睛亮了一下:“啊哈!狄拉克海!我在星艦學院的通識課上學過,很精妙的構想。”

“是的,經典框架。”我附和道。

短暫的沉默降臨。

幽光依然望著我,似乎在期待更多。

氣氛有些凝滯。

我決定轉移話題:“時間過得真快,我們同期進入艦隊后勤支援序列,快滿一個標準星歷年了吧?”

“是啊。”她點點頭,眼神有些追憶,“那時我們兩個新人,面對那些復雜的跨星區調度協議,簡直一頭霧水,對吧?”

“沒錯。感覺就像昨天,但臨時觀測員的合約期……好像快到了。”話一出口,我便察覺到了幽光表情的細微變化。

“呃,我……”她欲言又止。

我這才想起。

上個月,幽光因成功協調了一次跨星區緊急資源調度(據說涉及到一個棘手的沃貢星區貿易代表),獲得了嘉獎,并提前轉為了永久服役編制。

“啊,對,那件事。恭喜你,抱歉現在才說。”我擠出一個笑容,帶著自嘲,“也許我也該努力學學沃貢語什么的。”

“不,不!γ-914,千萬別這么說!季度績效評估還沒結束,而且……”幽光連忙擺手,臉上帶著真誠的關切。

雖然不愿承認,但此刻侃侃而談的幽光,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無形的光環。她的存在感如此強烈,如同整個艙室的聚光燈都打在了她一人身上。

如果這個宇宙是一部浩瀚的史詩,那么主角,大概率就是幽光這樣的人。

事實上,這是必然的因果。

當我在深空數據墳場中翻找那些被遺忘的非共識推演時……

幽光在攻克復雜的跨文明協調協議。

當我在相位航行中沉浸于“星塵低語者”的孤寂星碼時……

幽光在建立有價值的星際人脈。

所以,幽光獲得永久編制,而我這個邊緣前哨站的臨時觀測員合約即將終止,是再自然不過的結局。

“γ-914……”幽光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一種被整個世界拋離的疏離感驟然襲來。仿佛我的意識核心正從這具軀殼中剝離,向著冰冷的虛空漂移。

為了錨定這失控的感知,我猛地睜開眼(盡管神經接口狀態下這動作并無實際意義),將意識焦點強行投向艙室前方。

在斜對面的懸浮座椅上,坐著一個類人孩童。

看上去約莫相當于原生地球年齡的十歲左右。

他手里抓著一個透明的、內部閃爍著微弱生物熒光的“星塵捕捉瓶”,正依偎在一位成年女性(可能是他的基因提供者或監護人)身邊,臉上洋溢著無憂無慮的笑容。

“……γ-914?”幽光的聲音帶著困惑。

如果……如果我的存在軌跡,并非被錨定在這片認知荒漠的邊緣?

換言之,如果我核心頻率的“存在頻段”,并非“孤點觀測者”,而是別的什么……

“γ-914……”幽光再次呼喚。

如果我的“存在頻段”不是“冰冷的現實”,而是“無盡的可能”……

我……能成為自己故事的主角嗎?

誰知道呢。

這大概是我永遠無法驗證的命題。

然而,如果有一件事我無比確信,那就是:“沒關系,幽光專員。”我的意識流平靜地回應。

“什么?”

“即使您告訴我那個語言學習節點的接入碼,對我而言,也毫無意義。”

我存在的頻段,本質就是“冰冷的現實”。

“因為一個‘孤點’,自有其‘孤點’的運行軌跡。”

“嗯?你的意思是……”

“宇宙的法則下,總有些存在,注定是背景輻射。”

而在這個“冰冷的現實”頻段里,我并非主角,只是一個觀測者。

“‘孤點’的軌跡……”幽光咀嚼著這個詞,表情變得異常嚴肅。

為了表示我真的不在意,我嘗試在意識流中模擬了一個輕松的信號波動。雖然不太明白原因,但這位處于不同頻段的專員,似乎真的在為我擔憂。也許,人事部門已經提前看到了我的績效評估結果?

“γ-914,你的話……很有哲理。”幽光沉默片刻,意識流中傳遞出一種復雜的情緒。

“嗯?”

“那么,我想,我也該專注于自己的軌跡——一條屬于‘協調者’的軌跡。”

幽光似乎下定了決心,意識流重新接入她的沃貢語學習節點。

我注視著她意識投影散發出的穩定光暈片刻,也嘗試重新連接《熵徑推演》的日志庫。

一切似乎恢復了常態,但奇怪的是,那些熟悉的星碼此刻卻顯得格外滯澀,難以順暢解析。也許是方才對“現實”的認知過于沉重,阻礙了思維的通路。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弱、卻帶著獨特加密標識的信息流,強行擠入了我的神經接口,覆蓋了常規通知區域。

低頻段源點:新信息抵達。

是“星塵低語者”!我立刻打開信息流。

“觀測者,契約將于星域協調時19:00生效。此物或可助你。祝順利。”

1份加密數據包已附著。

他說過會給我一份“謝禮”。

是什么?認知密鑰?還是星塵樣本坐標?

……正如我的編號本質,我生來就是一個觀測者。

所以,收到這份來自宇宙深處的回響,我沉寂的意識核心還是泛起了一絲漣漪。

是的,作為一個觀測者存在,似乎也不算太糟。

我瞥了一眼星艦的同步計時器:18:55。

距離“知識回響契約”生效還有整整五分鐘。作為《熵徑推演》唯一的深度訪問者,我應該在契約生效前,在推演者可能存在的某個古老節點留下祝福的思維印記。

然而……

目標推演集未找到。

索引失敗。

我反復在深空數據墳場的搜索協議中輸入“熵潮”、“存續路徑”等關鍵詞,結果始終如一。《熵徑推演》的整個數據節點,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太反常了。從未聽說過一個即將轉入“知識回響契約”的非共識推演集,會在生效前夕被徹底抹除痕跡?

就在這一剎那!

乘客艙內恒定柔和的照明光帶驟然熄滅!并非普通的電力中斷,而是一種更深層、更徹底的“光”的湮滅!仿佛艙室本身的存在感都在被剝奪!

嗡——嘎吱——!!!

劇烈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的震爆聲轟然炸響!

整個躍遷乘客艙如同被投入了超新星爆發的核心,瘋狂地扭曲、顛簸!

幽光在失重和驚駭中下意識地抓住了我的機械義肢臂,冰冷的手指幾乎要嵌入合成皮膚下的管線!

艙內瞬間被驚恐的尖叫和混亂的意識流沖擊波填滿。左臂傳來的劇痛甚至讓我暫時忽略了這可怕的異常。

整整十幾秒,在足以撕裂常規艦體的狂暴力量中,躍遷引擎的強制制動才勉強生效,船體在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中停了下來。

死寂只持續了一瞬,隨即被更混亂的聲浪淹沒。

“什么情況?!”

“躍遷失敗?!引擎過載?!”

“護盾!護盾指數在暴跌!”

黑暗中,零星幾個應急生物光點亮起,映照出扭曲變形的艙壁和一張張驚恐的面孔。

幽光依然死死抓著我的手臂,她的意識流因恐懼而劇烈波動:“發……發生了什么?γ-914!”

我強作鎮定,意識流盡力保持平穩:“保持冷靜,幽光專員。可能是遭遇了未標記的‘相位暗礁’,或者短暫的曲率泡畸變。艦橋很快會有通告。”

仿佛為了印證我的話,艙內廣播系統響起了刺耳的電流聲,接著是艦長那故作鎮定卻難掩顫抖的聲音:

【全體乘員注意!全體乘員注意!保持原位,等待進一……】

然而,艦長的話被一陣更加凄厲、充滿非人恐懼的嘶吼打斷,那聲音仿佛來自地獄深淵,又像是某種巨大星獸的咆哮,直接撕裂了廣播頻道!

【跑!!!所有人……離開船艙!逃……!祂們……祂們進來了!!!】

“什么?!”

尖銳的警報聲瞬間拉至最高頻!廣播戛然而止!乘客艙內徹底陷入歇斯底里的混亂!

幽光抓著我手臂的力道幾乎要將義肢捏碎,她的意識流充滿了崩潰的邊緣:“γ-914!那是什么?!剛才那聲音……”

一道無法形容其色彩、仿佛蘊含了所有瘋狂與混亂本質的污濁光流,猛地從乘客艙前端的通道閘門縫隙中噴涌而入!伴隨著足以震碎耳膜的、如同億萬顆恒星同時爆裂的轟鳴,以及某種粘稠物質高速飛濺的“噗嗤”聲!

那污濁的光流如同活物般在黑暗中蠕動、蔓延,帶著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和刺骨的寒意,正朝著我們所在的區域席卷而來!就在這意識即將被恐懼凍結的瞬間,我的余光捕捉到了同步計時器上跳動的猩紅數字——19:00。

滴答。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絕對零度凍結。

緊接著,一個宏大、冰冷、非人、仿佛直接烙印在宇宙規則本身之上的“聲音”,在所有智慧生命的意識核心深處轟然響起:

【星域Ω?7熵潮抑制場——解除。】

【第一熵變浪涌協議——激活。】

這,便是我存在軌跡的“頻段”,被徹底顛覆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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