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有傲氣,但絕不能有傲骨。“
絕不。諄諄教誨,言猶在耳,心累的眼前仍然會清楚閃過那張尖瘦的長臉,瞇瞇的眼睛和擰緊的眉頭無一不在狂吼斷她的憤怒與焦急,氣到變調的聲音像是要急迫地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當然是徒勞。
道理都懂,但想是一套做是一套還是大眾的通病。現在不傲一點,等到被社會把骨頭拆開重新拼出個人之后再傲嗎?
直到踏出小學的最后的一步,心累依然能感覺到嚴老師恨恨的眼神,有憤怒也有嘆息。算了,小屁孩兒又狂又倔,能讓當時的她怎么辦嗎了、她也不過就是在班級隊伍以外亂里,被老嚴揪回來之后態度差了點,被一頓臭罵還一聲不吭直勾勾地盯著人家。本來小事一樁,攜是破心累這實脾氣給鬧大了,最后把畢業典禮都給脫了,心累當時琴也不彈了,幕也不報了,活動現場自己單肩背著大書包,逆著人群自己走回了家,看著就像個孤膽英雄。
等到什么時候她真正明白自己其實連狗熊也不如,才算有點進步。反正她走了樂隊立刻改風格,其他人接了她的手卡就報了幕。
真的非常扯。
現在已經8月份了,都過去了。心累本來以為自己根本不會想念山城小學,苦熬了六年,畢業時真是看山小哪哪不行,成績沒有區前三,沒有藝術特長班,操場沒有草坪,連層比人家少一層都是罪狀。就是啊,你折磨我六年,現在管不著我了,還不讓我說你兩句嗎?
結果,剛一進入8月份,心累馬上就變卦了。畢竟是6年待過的地方,就算是集中營也該稍稍想念一下吧。當時她和一大伙朋友正是玩的最好的時候,一堆人像一團火,上一秒熊熊燃燒,下一秒說散就都散了。那時只要說兩句話必有大笑,是真正的快樂,可惜再也回不來了。
總之就是離開后才懂得回憶,但太陽落下永遠不可挽回。心累最近真的很喜歡感慨從前,為什么會這么舍不得呢?因為知道一定會陌路、生疏、忘記,知道了再見是謊言,知道了美好不再現,所以不舍…
還有一周開學,心累是自己考到全城最好的初中的,雖然和小學一樣都叫山城學校,可離她所在的片區十萬八千里,山城小學在市中心,山城中學在城北,夾在破爛的街道中,到處都是連窗戶都沒有的平房,第一次去考試,心累還看到幾股裊裊的炊煙。靠,現在是21世紀的城市,居然還有人在燒柴?
媽呀。
心累現在真的一想到初中就打心里難受,有膽怯,也有反差強烈帶來的不滿,山中一整個年級都沒幾個熟人,她這種慢熱性社牛最怵這種環境。這前幾周該怎么熬啊?
又看多一遍畢業照,校服白的純潔,銀杏綠的熱烈,陽光刺眼的明媚,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征服世界的壯志的笑。真是正青春!她沒參加畢業典禮,畢業照是后來同學給捎來的,折得皺巴巴的,背面有一行老嚴留給她的字;“趙心累:前方不遠是光明。“過往一切,終生難忘。“啪嗒“一聲,一顆飽滿的淚珠掉在了相紙上。
本子的封面右下角歪歪斜斜寫著三個字:“龐梓瀟“,每個字都和一塊橡皮一樣大,比例極不勻稱,橫和豎都拉得很長且哆哆嗦噓,明星是他小時候用過的方格本。
梓蒲一頁頁地翻開本子,兒時的字寫的又臟又亂,粗粗的筆畫像一堆毛毛蟲一樣,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他在找東西,找一張寫了兩個字的紙,只是翻來覆去都沒有,心仿佛空了一塊,突突地跳,梓瀟手都有點抖,唰唰地重新翻找,他很確信就是在這個本子上。他清楚記得當時在封面上畫了兩個火柴人住在房子里。
找到了。在紙背面,是兩個龍飛鳳舞的抽象的……自由兩個字?小時候剛剛學寫字,不明白為什么自由會這么束縛,于是故意寫的歪歪扭扭,沖破所有條框,去追求一種原始的放蕩。現在再看,依然動心,卻還有一絲憂傷。小時候的那顆心,可能也從來沒有變。
自由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想要,很想要。“啪”一聲,他合上了本子。
“每個人都是一列呼嘯而過的列車,從不停息,也未返程。如果注定分別,請鄭重說一聲,再見。重逢和永別,都是離別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