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上抬起頭看到蘇晚照的時候,溫柔的晨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皮上,眸子清亮如水。
她淡淡地看著我,在一片笑聲中,微微垂下一只手準(zhǔn)備向我伸來。見我站了起來,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
我看向她笑了笑,她卻沒有再看向我。
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這個姑娘話少,安靜,甚至有些死氣沉沉的,很像以前的我。
我開始有意向她靠近,想溫暖那個曾經(jīng)的自己。
后來我們成為了好朋友,高三的時候,我送了她一個藍(lán)色的沙漏。
“只要你將沙漏倒過來,就能看到我。”
她笑彎了眼,拿出一個鏤空的銀色鈴鐺,在我面前搖晃了兩下,清越的叮鈴,聲聲入耳,如同她的嗓音一般:
“只要聽到它的聲音,我就知道你一直在。”
悲劇的開始發(fā)生在高三的冬初。
那件事后,她若無其事地接著上學(xué),每日埋頭于書中。依舊會笑著和我們說話,笑著坐在位置上靜靜看書。
學(xué)校里流傳的流言,好像都與她無關(guān)。
我戴著她給我的鈴鐺,每天默默跟著她,直到她安全到家才離去。
身邊的流言,開始轉(zhuǎn)到我和她身上。
后來,她自殺未遂,被救了回來。醒來時只愣愣地看著天花板,盯著上面的一條淺淺的裂縫看了許久,終于開口說話了:
“媽,殺了高默語,他害死了妹妹……”
她的媽媽在旁邊偷偷抹淚,良久才說:“好,我們替妹妹報仇。”
醫(yī)生說,她這是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選擇性地遺忘了部分記憶,將這件事轉(zhuǎn)到了早已死去的妹妹身上。
沒過多久,高默語竟然就跑去了國外,蘇晚照也轉(zhuǎn)了學(xué)。
后來我考上了警校,就與她的聯(lián)系少了,只從她母親那里得知,她已經(jīng)把那件事忘了。
陳晨曦是我堂弟,他有個家暴的父親,他的母親常年受到暴力對待,也報過警,可每次都不了了之,后來他母親就跑了。
他每次都跑來我家躲他父親,小小的眼睛浸著淚光:“要是我是你家的人就好了……”
他們都說我倆長得還挺像,我看向他的眼睛,的確挺像的。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又遇到了蘇晚照。高默語那個家伙居然也回來了,還改了名字叫林陌。
他上門找了蘇晚照,恬不知恥地纏著她,威脅她,甚至刺激著她想起了當(dāng)時的記憶。
我去到她家的時候,她一身白裙,赤腳站在陽臺上看著外面的晚霞,緋紅的霞光照在她身上,燥熱的晚風(fēng)吹起她的頭發(fā)。
她轉(zhuǎn)過身對我笑了笑,這畫面讓我覺得像是在看一張老舊發(fā)黃的舊照片。
“我約了高默語見面,明天晚上。”
我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頭:“我?guī)湍恪!?
她仰起頭,霞光照射到她彎彎的眼睛里:“不用,我自己來。”
她把他帶到了一個小巷子,里面只有一盞破舊的藍(lán)色彩燈,忽明忽暗。遠(yuǎn)處高樓閃爍的霓虹,跳動著七彩的顏色,也為這邊添上了幾分迷醉。
在她準(zhǔn)備動手之際,她的母親跑了出來,率先捅上了高默語的后腰。
我也沖了上去,拉開了蘇晚照。
高默語掙扎著想要喊叫,我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按倒在地。她的母親又拿起了刀,鐵銹般的氣味在潮濕悶熱的空氣里漸漸鋪開,慢慢將我們包裹。
蘇晚照嚇壞了,她手中的刀墜落在地,渾身顫抖著后退了幾步。又很快冷靜下來,準(zhǔn)備上前幫忙。
她母親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沾染了血跡,她也是很害怕的,連說話的聲音都忍不住顫抖:“快走——照照,你先回家!”
溫?zé)岬难喉樦吣Z的身體流到我身上,滴到我戴著的鈴鐺上,清脆的鈴鐺聲變得沉悶。
我看向她,變換的光線下,她的臉也變換著顏色,墨黑的頭發(fā)沾惹上汗?jié)竦哪橆a,遮擋住了眼睛。
“快走!別回頭看……我會看著你走的,別怕!”
她像是終于回過神,開始大口地呼吸著,后退著,轉(zhuǎn)身離去。
巷子的那頭,只有一盞黃燈,幾只飛蟻在下面飛舞著,我看著那抹不算明亮的光照過她的背影。
夠了……
夠照著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