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肩隨意的逛著,其他嬪妃則是跟在他們身后左看右看。她們進宮時間不短了,此刻就如同剛剛放出籠子的雀鳥,目光不斷流連于兩側鱗次櫛比的攤位。
再往后,則是負責牽馬的貼身侍衛,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而在涌動的人潮中,亦有身著便服的禁軍暗衛,如無形的屏障,時刻留意著帝后一行人的安全。
看到姚睿觀察著那些路邊小吃,趙倫湊過來問道:“郎君可要買些吃食?”
姚睿搖頭:“那賣包子的指甲里的泥都快溢出來了,沒胃口。”
賀若瑾莞爾一笑:“這年代平民想要洗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雖然貴族也有講究個人衛生的習慣,但基本也都是三五天才洗一次澡。”
“你說開公共澡堂怎么樣?”姚睿問道。
“可行。平民洗澡成本高的原因之一就在于打水和熱水,這兩個問題解決了,只要價格不貴,相信大部分人還是愿意勤洗澡的。”
姚睿的目光在往來行人身上逡巡,心中感慨萬千。
這時代,即便是衣著光鮮的中產之家,對個人整潔的講究也遠不及后世。
許多人頭發油膩打綹,脖頸上積著一層泥垢。
他們清潔發絲,多用一種叫篦子的密齒梳子刮去油污虱卵,但效果終究有限,時日一久,仍是蓬頭垢面,甚至能瞥見虱子在發間爬行。
姚睿忍不住搖頭感嘆:“在外面想要看見個干凈人是真不容易啊。”
“也容易。那邊。”賀若瑾抬手指了指前面。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抬頭看去,只見是一個三層的木質建筑。
店門打開,有不少衣著華麗之人進進出出。
門頭上方,寫著教坊二字。
“我靠,官方辦的青樓?”看到這倆字姚睿就明白過來了。
賀若瑾點了點頭:“不完全是,她們的主要職業是歌舞團,其次才是妓女。”
說到這里,她扭頭問道:“有興趣?”
姚睿輕輕搖頭:“歌舞可以看看,其他就算了。家里又不是沒有女人。”
“那再好不過。”賀若瑾嘴角上揚,“雖然這個時代梅毒還未出現,但花柳病已經存在了。你最好別亂搞。”
……
一行人信步閑逛,不一會兒來到一處茶樓前。
姚睿揮手示意,帶著嬪妃們進入。扮作茶客的禁軍也迅速分散,占據了帝后周圍幾張桌子。
姚睿選了二樓臨窗的雅座,憑欄眺望,街景盡收眼底。這茶樓位置不上不下,倒也清靜。
他朝侍立一旁的趙倫勾了勾手指:“查查這茶樓的東家底細。”
“是。”趙倫心領神會,低聲應下。
……
小憩片刻,飲過清茶,姚睿再度起身,帶著眾人繼續漫游。
布莊的綾羅綢緞、酒樓的觥籌交錯、胭脂鋪的馥郁芬芳……他饒有興致地一一察看。
每遇著經營有道,看著順眼的鋪面,便示意趙倫暗暗記下,著人詳查其背后東家。
那負責未來皇家葡萄酒生意的皇商,以及更多新奇產品的代理,便要從這些精明干練的商賈中遴選。
嬪妃們雖興致盎然,但一路行至黃昏打道回宮,手中所購之物卻寥寥無幾。
于她們而言,此次出來的意義更在于呼吸宮墻外的自由空氣,領略這久違的市井繁華,至于那些市井之物,宮中珍品無數,委實難入法眼。
至于姚睿,心頭也縈繞著些許失望。
真實的古代街市,根本沒有后世影視劇中那般光鮮亮麗。
塵土在車輪馬蹄下飛揚,空氣中混雜著各種難以言喻的氣味。
回宮第一件事,就是拉著嬪妃們去洗澡。
吃過晚飯之后,拿來紙筆,開始畫改良后的馬具,以及打馬掌需要的各種工具。
這套東西姚睿已經很熟悉了,畫完之后,交給了賀若瑾:“這套工具盡快弄出來,到時候咱們先試試。”
賀若瑾接過之后躺在搖椅上看了看:“有發動機,速度很快,最多三天就能搞定。”
姚睿順勢給她杯子里添了點茶水,說聲“不急”,在她旁邊坐下:“除了葡萄酒,咱們還能賣什么?”
“那可多了,玻璃球,打火機……說起來,咱們也可以開個酒樓。”賀若瑾回答道。
“對啊!”姚睿手中的折扇拍在手心,“衣食住行,民生根本,回本也快。”
巧凝在一旁提醒:“娘子,去年做的那蛋糕也甚是美味呢。”
賀若瑾點了點頭,突然扭過頭:“說起蛋糕了,你生辰也快到了,可有想要的?”
“奴婢沒什么想要的,只想再吃一次那蛋糕。”巧凝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道。
“簡單。”賀若瑾點頭,頓了頓,繼續道,“說起來過了生辰你就二十歲了吧?可有想過嫁人?”
巧凝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隨后搖了搖頭:“奴婢不想嫁人,只想跟在娘子身邊伺候。”
“不嫁人,將來你大概率要后悔的。”賀若瑾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隨后嘆了口氣,“但嫁了人,大概率要被夫家欺負。”
姚睿一愣:“這話怎么說?你還會預測外來?”
賀若瑾表情有些復雜:“她這四色視覺,屬于基因突變。但這種突變不穩定,大概率在下一代會造成缺陷。”
“說直白點。”姚睿表示不懂。
“她的孩子,大概率是色盲。”賀若瑾給出了答案。
姚睿聽后,露出一股惋惜的神色。
看兩人的表情,巧凝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子,這色盲是……看不到顏色嗎?”
“不至于,只是無法分辨跟紅綠有關的顏色。”賀若瑾解釋道,“并且很有可能代代遺傳。”
巧凝聽后低下了頭,聲音輕的像在嘆息:“這樣的孩子,是否也會被當成妖孽呢?”
賀若瑾語氣有些沉重:“這個年代,不好說。若是出生在富貴之家還好。但若是平民,色盲多少會影響正常生活。”
這下子姚睿明白為什么說結婚可能被夫家欺負了。
她生的孩子都是色盲,肯定會被認為是災星。
但如果不生孩子……別說古代了,就算千年后,又有多少人愿意娶一個不生孩子的女人?
巧凝深呼吸一口氣:“既然如此,奴婢不嫁人了,就留在娘子身邊伺候。”
賀若瑾笑道:“將來年紀大了,總要有個陪伴的……不如,姚總,你收了吧。”
“啊?”姚睿一愣,“怎么突然扯到我這兒了?”
“這個年代,如果說誰能接受不生孩子,而且將來老了之后,不會因無子而苛待她的人,那就只有你了。”賀若瑾笑瞇瞇的說道。
姚睿撓了撓頭:“話是這么說沒錯……”
內心之中他還是希望巧凝能繼續跟在身邊,畢竟她這個天賦不可多得。能檢測是否下毒,或者其他人有沒有說謊之類的。
雖然這么想有些卑鄙,但若解除其奴籍,僅憑情誼維系,在這等級森嚴的時代,是否足夠牢固?
然而巧凝卻突然開口道:“奴婢愿意為陛下侍寢,只求陛下,暫且不要封我做嬪妃。我想繼續跟在娘子身邊伺候。”
姚睿端起茶杯,看著她問道:“為何?”
“當年家中視我為妖孽,逼我自盡。是娘子救了我,待我如親姊妹。陛下有所不知,在家中時,娘子與我同食同寢,教我識字明理。這份情誼,奴婢此生不敢忘卻。”
她這番話說的很堅定,最后甚至直視姚睿的眼睛。
看著她眼中的執著,姚睿輕輕點頭:“好,依你所言。等你將來年紀大了,需要人伺候了,再行冊封。”
“謝陛下成全。”
……
一旁的趙倫聽到這番話,心里想著今晚等陛下睡了,下面的徒子徒孫要先敲打一番,以后見了這位都客氣點。
夜深人靜,寢殿內只剩姚睿跟賀若瑾兩人。
姚睿躺下,望著帳頂的流蘇問道:“你故意的吧?”
“嗯。”賀若瑾沒什么表情,“到我這個位置,保證身邊人的忠誠是個很重要的事情。”
接著便是沉默。
十幾秒之后,賀若瑾問道:“你沒什么想說的?”
“說什么?”
賀若瑾突然抬手,捏著他的下巴將他頭轉過來:“不會害怕我嗎?我有知識有技術,心機又深,不怕我哪天取而代之啊?”
姚睿抬手將她的手拍了下去:“我早就說過了,我根本沒想當皇帝。你要是想做武則天,我可以配合你。”
“我要是做了武則天,你覺得你還能活?”賀若瑾挑著眉毛笑道。
賀若瑾嘴巴比較寬,五官又立體,她一笑起來真有點病嬌瘋批的感覺。
然而姚睿面色平靜:“你如果真做那么絕……咱就同歸于盡。”
“你能殺得了我啊?”賀若瑾挑釁似的問道。
姚睿毫不在意的笑道:“只要地上有幾層紙盒,我就能從五樓跳下來毫發無傷。這個時代,我真的可以飛檐走壁。我要是想殺一個人,這古代的禁軍還真攔不住我。”
說完,他翻了個身:“行了,早點睡吧。”
賀若瑾突然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又把他掰了過來。
“你又要干嘛……”
話還沒說完,賀若瑾已經吻了過來,將他沒說完的話給堵了回去。
姚睿愣了一下,正準備回應,賀若瑾卻又突然把他推開,躺下翻身:“好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