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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意外心動

第三天在藍月谷,蘇遲蹲在湖邊撩水,后勁露出一截雪白皮膚。江妄站在她身后半步,計算著推她落水的最佳角度。湖水最深處有十二米左右,底下是交錯的水草。

‘‘江妄!’’蘇遲突然回頭,濕漉漉的手抓住他的手腕,'‘你看水里!'’

一群銀色小魚從她指縫穿過。陽光透過水面在她臉上投下搖曳光斑,江妄發現她左眼角有顆很像的淚痣,像一滴凝固的墨。

'‘它們好像在親你的手。'’他說。殺手的本能讓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絕佳比喻,可以快速拉近距離。

蘇遲笑起來時,那顆淚痣會微微上移:‘‘媽媽說這是幸運痣,說我出生時她夢到一池的錦鯉。’’

江妄的指尖在口袋里擦過刀柄。他想起資料里提到的那場車禍--蘇遲母親乘坐的轎車在盤山公路失控墜落,消防員花了六小時才從變形的車廂里取出遺體。

'‘小心石頭滑。'’他最終只是伸手虛扶了一下她的肘部。

第五天夜里,江妄的房間里只有急促的呼吸聲。

他陷在噩夢里,冷汗浸透黑色背心,肌肉繃緊得像拉滿的弓弦。夢里是七歲那年的地下室,潮濕的霉味混著血腥氣,鐵鏈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尖銳。

“江妄……江妄?”

輕柔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下一秒,房門被輕輕推開,走廊的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纖細的影子。蘇遲赤著腳走進來,手里端著一杯溫水。

她看到江妄在床上掙扎,眉頭緊鎖,呼吸紊亂,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東西纏住。

“做噩夢了嗎……”她小聲呢喃,放下水杯,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

江妄的呼吸更重了,指節攥緊床單,青筋暴起。

蘇遲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指尖輕輕撫上他的額頭,想替他擦掉冷汗。

就在這一瞬間,江妄猛地睜開眼。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縮,本能比理智更快。

還沒等蘇遲反應過來,一只冰冷的手已經掐住她的脖子,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喉骨。

“唔...!”她被狠狠按在墻上,后腦撞出沉悶的聲響,眼前一陣發黑。

“江……妄……”她艱難地擠出聲音,手指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卻沒有用力掙扎。

江妄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殺意未散,指節一寸寸收緊。

蘇遲的呼吸越來越弱,臉頰漲紅,嘴唇卻漸漸發紫。可她的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心疼的柔軟。

“……沒……關系……不怕...”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微弱,“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江妄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猛地松開手,像被燙到一樣后退兩步。

蘇遲滑坐在地上,捂著脖子劇烈咳嗽,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江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節上還殘留著她皮膚的溫度。

他差點殺了她。

“對不起......我...”他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陣劇烈的惡心感,他沖進浴室,跪在馬桶邊干嘔,卻什么都吐不出來。冷水從頭頂澆下,他死死攥著洗手臺邊緣,指節泛白。

他差點殺了她。

而她竟然不恨他。

十分鐘后,江妄從浴室出來,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得嚇人。

蘇遲還坐在地上,脖子上已經浮現出清晰的指痕,泛著駭人的青紫色。她抬頭看他,眼眶紅紅的,卻對他扯出一個笑。

“……你剛剛做噩夢了?”她輕聲問,嗓音沙啞。

江妄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了一下。

他沉默地走到柜子前,翻出醫藥箱,然后在她面前蹲下,動作僵硬地擰開藥膏。

“抬頭。”他聲音低啞,命令道。

蘇遲乖乖仰起臉,睫毛輕顫。

江妄的指尖沾了藥膏,輕輕涂在她的淤痕上。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怕弄疼她,可眉頭卻皺得死緊。

“……為什么不躲?”他低聲問,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蘇遲看著他,輕聲說:“因為你在做噩夢。”

江妄的手指頓了一下。

“我……不想你一個人。”她小聲補充。

江妄的呼吸一滯。

“傻......!”

他見過太多人對他露出恐懼的眼神,也見過太多人對他諂媚討好。

可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他差點殺了她之后,還能用這樣柔軟的眼神看著他。

藥膏涂完,他收回手,卻聽見蘇遲輕輕“嘶”了一聲。

“疼?”他皺眉。

“有一點……”她小聲承認,卻又立刻搖頭,“但沒關系,很快就會好的。”

江妄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的發頂。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她,不帶任何殺意或防備。

蘇遲愣住了,眼睛微微睜大。

江妄收回手,站起身,背對著她說:

“以后別進我房間。”

蘇遲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可就在她轉身要走時,江妄又補了一句:

“……敲門的話,可以。”

蘇遲的腳步頓住,回頭看他,眼睛一點點亮起來:“好的!”

江妄別開臉,沒再看她。

第七天深夜,江妄在酒店天臺收到柳青虹加密郵件:{已支付第二筆款項,別讓我失望}。附件是蘇云峰最新的病歷--癌細胞已擴散到淋巴。

他抬頭看見蘇遲站在天臺另一端,月光給她披了層紗衣。她赤腳走近,脖子上的掐痕淡了許多,她遞給他一杯熱牛奶:‘‘看你晚上沒怎么吃飯。’’

牛奶燙得他掌心發痛。江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如果我是壞人呢?’’

‘‘那你會告訴我別喝陌生人給的飲料。’’蘇遲抽出手,指尖掠過他眼下的傷疤,'‘這是怎么來的?'’

‘'小時候被玻璃劃的'’他撒謊。其實是三年前在墨西哥,目標人物的保鏢用碎酒瓶留下的。

蘇遲的指尖溫暖干燥。江妄想起自己已經很多年沒被人觸碰過傷疤--殺手不需要被治愈,只需要被遺忘。

‘‘疼嗎?’’她問。

這個問題太簡單又太復雜。江妄低頭喝牛奶,讓蒸騰的熱氣模糊表情。他計劃中應該在今天晚上動手--蘇遲睡前會吃助眠藥,他可以制造煤氣泄漏的假象。

但此刻他突然問:‘‘你相信人死后會有靈魂嗎?’’

蘇遲怔了怔,指向星空:‘‘媽媽說她會變成天琴座的星星。你看,那幾顆連起來像不像豎琴?’’

江妄順著她手指望去。銀河傾瀉而下,他突然意識到這是自己十年來第一次抬頭看星星。上一次還是母親葬禮那晚,他躲在墓園的松樹下數了一整夜的星星。

‘'我的房間有天文望遠鏡,我從家里帶來的。'’蘇遲轉身時發梢掃過他的下巴,'‘要不要來看看?'’

望遠鏡是乳白色的,鏡筒上貼滿星座貼紙。江妄彎腰調整焦距時,聞到枕頭上淡淡的橙花香氣。蘇遲跪在他身邊的地毯上,膝蓋偶爾碰到他的腿。

‘‘找到了!’’蘇遲突然湊過來,臉頰幾乎貼著他的臉。江妄從目鏡里看見一團模糊的星云,像打翻的銀粉。

‘‘媽媽說過,對著天琴座許愿特別靈驗。’’蘇遲閉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江妄看著她輕動的嘴唇,想起注射器里搖晃的透明液體。

他本該趁現在動手。助眠藥應該起效了,窗外開始起風,適合偽裝成突發疾病。但蘇遲許愿睜眼的瞬間,江妄發現自己正在默默數著她的睫毛。

‘‘你許了什么愿?’’他問,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蘇遲把望遠鏡轉向他:‘‘你先說一個秘密,我就告訴你。’’

江妄的舌尖抵住上顎。他有太多秘密--比如他外套內袋里的毒藥,比如他枕頭下的匕首,比如他右肩胛骨上那個被烙鐵燙出來的條形碼,那是殺手的身份認證。

‘‘我養過一只黑貓。’’過了一會他說:‘‘它死在我懷里,血是溫熱的。’’

蘇遲的眼睛在臺燈下呈現琥珀色。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掌紋貼合他虎口的槍繭:‘‘我的愿望是,希望爸爸能好起來,希望...江妄不要再做噩夢了。’’

“我?…”他輕輕回握了一下蘇遲。

‘‘你哭起來很像小貓。’’蘇遲仰頭看他,'‘所以我偷偷叫你小貓。'’

殺手感到一陣眩暈。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有人叫他雜種,叫他人形兵器,叫他死神使者。這是第一次有人用'‘小貓'’這樣柔軟的詞稱呼他。

‘‘睡吧,很晚了。’’江妄關掉臺燈。

在黑暗中緊握拳頭。他決定再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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