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比前幾日清透了些,懶洋洋地鋪在“歲時流芳”花店的窗欞上。芳華依舊斜倚在臨窗的藤椅里,月白的旗袍像一泓凝固的秋水。她指尖搭著微涼的杯沿,目光落在窗外,青蘿巷的煙火氣流淌而過,卻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名為“永恒”的薄紗。
“主上…”一道清越如泉流擊石、卻又只存在于芳華識海中的聲音響起,是立夏神使的神念傳音。
“南方水澤豐沛,夏糧長勢甚好,然近海處有蜃氣偶現,恐擾漁民,已遣驚蟄巡弋驅散。另,時序流轉,霜降生辰將至,其性喜寒,屬下思忖著,是否需引北地初雪為賀?又或聚寒潭玉髓凝霜?請示下。”
芳華眼波未動,指尖在杯沿上極輕微地敲擊了一下,神念回應:“蜃氣小事,驚蟄足以。霜降生辰…”
她略一停頓,目光掃過下方,“你且親自來一趟。化人間模樣,莫驚擾凡塵。”
“謹遵主上諭令。”*立夏的聲音恭敬退去。
下方的花叢中,卻是一番截然不同的鮮活景象。
“云逍哥哥!你看這朵芍藥,是不是開得最大最漂亮?”小滿清脆的聲音像晨露滴落玉盤,充滿了純粹的喜悅。她穿著芳華給她新買的鵝黃色小襖,臉蛋紅撲撲的,正小心翼翼地給一叢粉白的芍藥澆水。
曾經籠罩在她眉宇間的死寂絕望,如同被陽光驅散的陰霾,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屬于孩童的天真與活力。
云逍蹲在她身旁,挽著袖子,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他正專注地給一盆墨蘭松土,聞言抬頭,唇角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嗯,是開得極好。小滿照顧得用心。”
他伸手,極其自然地拂去小滿鬢角沾上的一點泥土。一大一小兩人,在晨光與花影中,構成了一幅暖意融融的畫卷。小滿咯咯地笑起來,眉眼彎彎。
就在這時,店門口那串老舊的銅風鈴發出幾聲遲疑的輕響。
芳華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門口。
柳翁抱著一個用舊藍布仔細包裹的長形物件,佝僂著背,腳步蹣跚地走了進來。幾日不見,他仿佛又蒼老了許多,眼窩深陷,渾濁的眼中布滿血絲,但那抱著布包的手臂卻異常用力,仿佛抱著什么稀世珍寶。他環顧店內,目光最終落在窗邊的芳華身上,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感激。
“芳華姑娘…”柳翁的聲音沙啞干澀,他走到近前,將懷中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芳華面前的小幾上,手指顫抖著解開布結。
藍布褪去,露出里面那張桐木小琴。琴身被打磨得光滑溫潤,斷弦已接續,雖非名貴材質,卻透著一股樸拙的生氣。
“姑娘的大恩…小老兒無以為報…”柳翁的聲音哽咽了,他粗糙的手指撫過琴身,“這琴…這琴是極好的!小老兒能感覺到,它…它有靈性!比我那把老琴…更通透!”
他抬起渾濁的眼,充滿感激地看向芳華,“定是姑娘賜福,才讓阿寶他…留下了這把琴。多謝姑娘!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