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劍無鞘。”
打鐵鋪的門口,李劍端詳著手中長劍,暗自嘆氣。于此同時,大街小巷,傳來清晰的喊叫聲。
“三九三,挖鎖陽,三九三,挖鎖陽...”
李劍正在疑惑,話中的意思,就見城中,走出很多人,不管是大人、老人、還是小孩,有一二成隊的,有一家三口的,更有四五成群的,臉上都帶著喜慶,朝城外走去。
“這是要干嘛?”
李劍自問,正欲攔人,意識到手上的劍,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這劍,倒成了累贅,目光撇向,店鋪門口的幌子布,笑道。“就拿你當鞘了,有始有終嗎。”上前一把將幌子布扯下,包裹在劍身上,又將包好的長劍,扣在劍匣側面,這才跟在人群的后方。
李劍離開沒多久,大漢推門而出,扛起門口的鐵鍬,應該是要,一同和百姓去挖鎖陽,走出幾步,總感覺哪里不對,回頭一看,系在屋檐木樁上的幌子不見了。彎曲的草系頭和平整的屋檐邊,都在證明,這里原先有一條長長的幌子,現在這幌子布飛了?
孤城外,眾人分散四方,強壯點的走的更遠,老邁年幼的離城近點,靠近庫車河,也就是百姓口中的天泉。李劍跟在兩個幼年身后,見他們拿這木棒,在地上敲敲打打,嘴里念叨這。
“小蜥,小蜥,快出來。小蜥,小蜥,快出來,我們一起來玩啊...”
土縫間,一條沙蜥鉆出來,四足飛奔,掠過小孩腳下。引的對方大喊,不是嚇的,那是激動,指著逃跑的沙蜥,追了上去。“小蜥,小蜥,哥哥快來,小蜥要跑了。”哥哥一聽,一個蹬腿,用力過猛摔倒了,吃了一臉土灰,前面大喊大叫的弟弟,仿佛被哥哥傳染了,一個踉蹌,腳步不穩,也是摔了個狗啃泥。
哥哥立馬起身,跑過去將弟弟扶起來,兩個花臉貓相互看,下一秒就開始追逐打鬧,將沙蜥拋在腦后。
“小狗崽子,別跑遠了。”
遠處,一個瘦小中年對著戲鬧的兩人大喊,旁邊,在地里挖的婦女拍著他,激動道。“孩兒爹,中了,中了,還是一窩。”
這下,瘦小中年也顧不上幼年了,兩幼年對視一番,笑著朝父母跑去,唱喊道。“三九三,挖鎖陽,賽人參,腿夾股緊身正中,腰馬立正雙足攏...”
李劍好奇的跟上去,看看鎖陽到底是什么東西,也不靠近,站在一家人十米之外,以他的目力,這個距離,也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只見沙土坑里,紅頭銅身聳立,深藏地下幾寸,左右各列數根,一窩足有五六個。婦人用鐵鍬在四周刨沙,瘦小中年將鎖陽旁邊的沙土撥開,兩幼年在旁邊吶喊助威,一根一尺長的鎖陽,很快就露出了真容。
不過一會兒,在一家人的努力下,這一窩的鎖陽全部挖出,被婦人用黑布包裹,抱在懷中。瘦小中年,一見自家小子和婆娘的興奮勁,卻慰道。“婆娘,帶著狗崽子們回去,我去附近再找找,也許還有呢。”
“行,那你快點回家,就這一窩,足夠我們扛到來年了。”
“好,你快回去吧,小心點,斷身破相,就不值錢了。”
婦人抱著鎖陽,路過李劍身邊時,臉上藏不住的笑,讓他不經朝她點頭。對方卻收斂了笑容,腳步加快了幾分,李劍也不在意,戰亂時期,像婦人這樣的比比皆是。
李劍看向天際,天上烏云朝這邊飄來,空氣中的潮濕也在加重,雪雕在天上鳴叫,催促著他快點回家。看了一眼走遠的瘦小中年,李劍轉身朝天山的方向走去,算算時間,天黑之前怕是趕不回去了。
“老漢頭,您怎么回了,今兒還沒上手呢?”
“狗崽子,要下雨了,我這腿腳突然生寒,準的很。雨天的鎖陽,不好找,會鉆地。”
“那您等等,我扶您,我們一起回去。”
李劍路過兩人身邊,聽到兩人的對話,就這一會,往回走的人,就有好幾波,應該都意識到,快要降雨了。目光落在更遠處,那個蹲在沙地里撥土的背影,眉頭不自覺的皺起,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瘦小中年的運氣很好,這會兒,又被他找到一窩,比之前的更多,足足有九根。一滴雨水落在他鼻間,他并沒有在意,以為是汗水,隨著雨水密集,沙地里的鎖陽,如沙鼠一樣,一個個鉆入地下。這下,中年臉色一變,伸手一把抓住最后一個鎖陽,鎖陽如斷肢求生的沙蜥,還是跑了。中年看著握在手中的一節,臉色發苦。
突然的,地面傳來震動,沙子好似活了,即便天上小雨淅淅,依舊不甘的,在地上蹦跶。中年仿佛意識到什么,抬頭,卻見前方烏云壓境,跟隨而來的是,兇涌的蠻夷戰馬。中年臉色大變,轉身拼命狂奔,馬背上的蠻夷首領,露出崢嶸的尖牙,抽出腰間胡刀,拍了幾下馬背,立腿躬身提刀,對著奔跑的中年頸部斬下。
中年大口喘氣,拼命的朝孤城方向跑,脖子突然一涼,頭顱飛起,無頭軀體朝前幾步,被沖來的蠻夷,用鎖鏈鉤住,拖在馬下。
“勇士們,為了狼神,殺光這些兩腳羊。”
“為了狼神~”
“為了狼神~”
狂奔的戰馬,兇惡的蠻夷,飛濺的鮮血,即便暴雨傾盆,黃土地依舊被染紅了一片。蠻夷手中的屠刀,四處逃竄的老弱婦孺,暴雨和沙地,最終成了他們的歸地。孤城的圍墻上,老人眼眶濕潤,婦人抱著幼兒痛哭,兵卒抽刀顫立,看著圍墻外的人間地獄。
“哈哈~,哈哈哈~,兩腳羊,狼神的食物。”
“食物~食物~”
暴雨中,舔血的蠻夷,對著孤城叫囂、嘲笑。百姓驚恐退縮,兵卒也只能低頭,不甘的握緊手中戰刀,但著一切,總要有人面對,一身黑甲立于墻上,抽刀大喝。“郭家軍何在?都護府何在?”“在”,“在”
驚喝之下,身后傳來數十人的怒吼聲,為首將領睜著血紅雙目,直視下方蠻夷,憤恨咆哮。“給我殺~”
丟棄刀鞘,縱身一躍,身后數十人跟隨,一場以少對多的拼殺,為這孤城百姓,更為這,身后疆土。蠻夷首領拉起韁繩,隨著戰馬嘶鳴,刀指黑甲。“為了狼神,屠光他們。”“為了狼神~。”
“碰”,天空中響起了雷鳴,數十黑甲,提刀躍起,朝著奔來的蠻夷斬去。一對兩,甚至更多,一個蠻夷被踢下馬背,另外一個,胡刀已經斬來,一命換一命,在黑甲的瘋狂砍殺下,蠻夷到下大半,黑甲死傷慘重,能站起來的,寥寥數人。
“你們,該死~”
黑甲將領,扶刀站立,朝著一眾蠻夷,撕心裂肺的咆哮。那蠻夷首領,跳下馬背,來到黑甲將領身前,露出丑陋笑容,對這頭顱提刀砍下。黑甲將領不甘的看著,刀刃壓來,他已不虧百姓,死得其所。然而刀刃停在額頭一寸之間,對方卻驚恐的站立原地,直直的側倒下去,旁邊一把三尺長劍,插在地上嗡嗡作響。
暴雨停歇,烏云散去,黑甲將領,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幕,他,得救了?
“將軍~”“將軍~”
剩下的一眾蠻夷,看著倒地不起,生死不知的首領,露出了恐慌。這時,雙方的側面,傳來冰冷的說話聲。
眾人齊齊看去,一個青年背著劍匣,放開手中的幌子,任其飄遠,大大的鐵字清晰可見。
“師傅問我,為什么上山修道?我說,為了活命。師傅又問我,修成了之后呢?我說,可以過的自在點。師傅說,難道不想著,保家衛國嗎?我說,我就一個小人物,在這亂世活著,已經很了不起了。保家衛國?還是交給那些,打丈的官老爺們吧,我一個修道的方外之人,管不了這些。后然,師傅在....”
“殺了他,為將軍報仇。”
一眾蠻夷提刀驅馬,兇狠的朝李劍沖來。李劍不躲不避,神情肅穆,腳踏天罡,手捏法訣,口誦道家真言,雙目不停的,在各個蠻夷兵卒身上游走。
“天地神靈,以吾神啟,借吾神通,定四方惡來,急急如律令。”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沖鋒的眾蠻夷兵卒,渾身一顫,四肢僵硬,齊齊從馬背上墜落,落地的那一刻,還保持這騎馬提刀的之勢。李劍從奔來的戰馬群中穿過,目光平靜的看向一眾蠻夷,道。“外邦蠻夷,不懂天朝禮儀。”
隨后朝長劍方向走去,將長劍拔起,來到黑甲將領跟前,見他眼神呆滯、震驚,還有一絲感激,李劍朝他笑道。“我天朝的將士,從來都是不懼生死,你們值得尊敬,我唯一能做的,只能送他們安息。若是你還能動,那些蠻夷就處理了吧,我乃方外之人,禁錮,已經是極限了。”
“謝,謝謝~”
黑甲將領回神后,磕磕絆絆的道謝,李劍點頭,算是應下了。轉身朝天山方向離去,經過一個黑甲兵的尸體時,看其握在手中的橫刀,已經斷了,不經嘆氣。
“陰陽有司,三才無極,魄歸日月,魂入九天,符中真靈,金光護體.....”
孤城的城門打開,兵卒將英雄的尸體抬回,百姓來尋找自己的親人,其中那個婦人,在場中來回跑了多遍,也不見她的孩兒他爹,在那里抱著兩子痛苦,而那個孩兒他爹,應該早就被黃沙吞沒....
李劍踏上天山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殘月高掛星辰閃爍,獨自一人背著劍匣,沿著下山的路,朝山上走,即便山路被風雪覆蓋,他依舊行動自如。這條路,他無比熟悉,至六歲那年,跟著老道士上山學藝,如今也有十七年。
山路上,一頭白虎攔路,就這么橫跨在山路中間,搖頭晃腦威武不凡,虎目卻極為清澈,不露一絲兇氣。李劍上前,摸著虎頭,笑道。“大白,回來晚了,辛苦你來接我。”
白虎,晃了晃頭,走在李劍前方,仿佛再說趕緊回家。“你長的真快,幾年的時間,個頭都和我差不多高了,再過幾年,你就成山君了。到那時候,就真的威風了,我一定要騎上去,也威風一把...”
“嗷~”“咕~咕~”
白虎一聲低吼,天上傳來雪雕的叫聲,這一人兩獸的對話,山路倒也不顯的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