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秋日像一幅徐徐展開的鎏金畫卷，清晨的陽光穿透層層銀杏葉，在將軍府朱紅廊柱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沈意歡立在庭院中央，望著隨風翻涌的金色葉浪，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軟鞭——那上面還殘留著上次惡戰的血漬。自醉夢樓一役后，五皇子與丞相雖暫時偃旗息鼓，但她總能在深夜夢回時，聽見暗處傳來的弓弦嗡鳴。

“小姐，顧姑娘和魏公子來了?！霸茓鹊穆曇趔@破沉思。沈意歡轉身，見顧聞溪身著月白襦裙，外披茜色織錦披風，腰間系著的青銅香囊隨著步伐輕晃；魏敘白則一身玄色勁裝，肩頭還沾著昨夜查探時的草屑，佩刀在秋陽下泛著冷冽的光。兩人眼下都浮著青黑，顯然為追查五皇子邊境增兵的事熬了不少夜。

“意歡，這么著急找我們？“顧聞溪接過云嬋遞來的熱茶，熱氣模糊了她眼底的疲憊。

沈意歡折下一片銀杏葉，葉脈在陽光下近乎透明：“我提議，我們去江南走走?！八h處宮墻上方盤旋的寒鴉，既是休養，也能查查五皇子在漕運線上的手腳——聽說他近日往江南調了不少商船?！?

魏敘白摩挲著刀柄陷入沉思，顧聞溪則眼波流轉：“江南的秋景倒是一絕，天平山的楓葉該紅透了，拙政園的殘荷也別有韻味?！八鋈唤器镆恍?，“不過某人想去，怕是另有原因？“

沈意歡耳尖泛紅，前日在宮中偶遇季衡，見他批閱奏折時咳嗽不止，掌心還覆著層薄汗。如今想來，仍覺揪心：“昭平王為了我們日夜操勞，也該去調養身子?！八齽e過臉，“而且多個人手，查線索也方便些?！?

午后的陽光愈發濃烈，沈意歡攥著親手寫的請柬，王府間的青石板路上來回踱步。紅墻根下的野菊開得肆意，秋風掠過，帶著些許苦香。

“沈姑娘？“季衡披著件墨色大氅出現在回廊，發間還沾著未干的水珠，顯然剛沐浴過。見她手中的請柬，眸色微亮，“可是有新線索？“

沈意歡將請柬塞進他掌心，觸到他微涼的指尖：“江南的銀杏該黃透了，紅楓也正艷。“她盯著地上的方磚，“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季衡展開請柬，宣紙上的字跡還帶著墨香，角落畫著只展翅的銀杏葉。他突然輕笑出聲，驚飛了廊下棲息的麻雀：“沈姑娘這是在邀請本王？“見她耳尖通紅要走，連忙道：“明日巳時，我在城門等你?！?

出發那日，京城的晨霧還未散盡。沈意歡牽著馬站在城門口，看季衡騎著那匹通體烏黑的駿馬踏霧而來。他換了身藏青織金錦袍，腰間玉佩隨著步伐輕撞，發出清越聲響。

“都準備好了嗎？“季衡的聲音裹著秋日的涼意。眾人點頭的瞬間，云嬋突然指著天邊驚呼。只見南飛的雁群排成整齊的“人“字，正掠過被朝霞染成丹紅色的城樓，城墻上斑駁的光影里，依稀可見去年戰亂留下的箭痕。

一行人沿著京杭大運河向南，兩岸的蘆葦蕩翻涌著如雪的浪花。途經揚州時，恰好遇上霜降，運河水面浮著層薄冰，岸邊的垂柳凝著白霜，宛如玉樹瓊枝。沈意歡裹緊披風站在船頭，看季衡手持長簫吹奏《秋風詞》，蒼涼的曲調驚起蘆葦叢中的白鷺，撲棱棱的振翅聲混著水聲，在霜天里格外清晰。

然而這份愜意并未持續太久。當他們路過一處小鎮，在酒肆歇腳時，沈意歡敏銳察覺到鄰桌幾個商人交談時，刻意壓低的聲音里夾雜著“五皇子“的字眼。她不動聲色地將碎銀撒在地上，彎腰時聽見“江南織造局......暗樁......“等零星詞匯。

暮色四合時，隊伍繼續上路。沈意歡望著遠處層林盡染的山巒，那些紅的楓、黃的銀杏、綠的松柏交織成絢麗的錦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