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的蟬鳴聒噪地穿透將軍府的朱紅院墻，沈意歡立在皖月苑外的回廊下，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母親留下的白玉簪。斜陽將她的影子拉得極長，與齊氏母女的軟轎轎簾一同被晚風掀起的剎那，她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寒芒。

轎簾掀開時，齊氏戴著嵌珍珠的銀護甲，慢條斯理地扶著丫鬟的手走下軟轎。沈意柔身著嶄新的石榴紅襦裙，鬢邊的金步搖隨著步伐叮當作響，見到沈意歡的瞬間，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又揚起尖刻的笑：“喲，這不是大姐嗎？怎么在我院子外頭當門神？“

“妹妹說笑了。“沈意歡抬步上前，廣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方才見主母和妹妹出門，心中掛念，特意來問問去了何處，怎的這般晚才回？“她的目光掃過齊氏鬢間新換的翡翠簪子，那抹蒼翠刺得她眼眶發疼。

齊氏輕搖團扇，檀香味混著脂粉氣撲面而來：“不過是去觀音廟上香，為將軍府祈福罷了。“她眼波流轉，在沈意歡染著塵土的裙擺上停留片刻，“倒是歡兒，怎的弄得這般狼狽？莫不是又偷偷溜出去野了？“

沈意柔捂著嘴咯咯笑起來，發間的珍珠墜子晃得人眼暈：“大姐平日里總端著將軍府嫡女的架子，誰知私底下......“話音未落，沈意歡突然向前半步，驚得沈意柔后退撞到轎桿。

“主母一片虔誠，實在令人敬佩。“沈意歡直視著齊氏驟然變色的臉，一字一頓道，“只是近日京城不太平，聽聞郊外有馬賊流竄，妹妹們出門還是多帶些護衛的好。“她刻意將“郊外“二字咬得極重，看著沈意柔瞬間慘白的臉色，心中冷笑——那些黑衣人用的軟劍，劍柄上刻著的暗紋，分明與五皇子親衛的佩刀如出一轍。

齊氏的團扇猛地收合，在掌心拍出清脆聲響：“歡兒這是在教訓我？“她瞇起眼睛，眼尾的細紋里藏著陰鷙，“我雖是續弦，但也是你名正言順的母親。你父親和兄長教導你這么多年，就是讓你學會目無尊長？“

沈意歡屈膝行禮，額間碎發垂落遮住眼中翻涌的怒意：“主母誤會了，女兒只是擔心您和妹妹的安危。“她直起身子時，恰好有暮色掠過廊下燈籠，將她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畢竟，有些災禍若是提前防備，便不會......“

“夠了！“沈意柔突然尖聲打斷，發顫的手指指著沈意歡，“不過是出去瘋玩了一日，也敢在母親面前擺譜！“她轉頭對齊氏撒嬌，“母親，您看她這副樣子，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齊氏撫了撫沈意柔的手背，重新綻開虛偽的笑：“罷了，歡兒也是一片孝心。只是將軍府的規矩，還需好好記著。“她繞過沈意歡往院中走去，裙擺掃過石階的聲音像是毒蛇吐信，“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沈意歡立在原地，看著皖月苑的門扉緩緩閉合。晚風卷著幾片落葉撲在她腳邊，恍惚間又想起今日魏敘白染血的長衫，云嬋咬牙揮刀的模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疼痛提醒著她——現在還不是時候。五皇子的勢力盤根錯節，齊氏母女在府中經營多年，僅憑幾個黑衣人根本無法將他們定罪。

她轉身往青憂苑走去，衣袂掠過回廊邊的芭蕉葉，驚起棲息的夜梟。暗處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云嬋從陰影中現身，肩頭的繃帶滲出淡淡血跡：“小姐，您不該冒險。“

“我只是想看看，她們敢不敢露出馬腳。“沈意歡望著天邊最后一抹殘陽，將白玉簪緊緊攥在手中。

皖月苑內，沈意柔摔碎了手中的茶盞，瓷片濺在齊氏腳邊：“母親！沈意歡分明是在試探我們！“她想起白日里那些黑衣人被沈從安的士兵包圍的慘狀，仍心有余悸，“萬一她......“

“慌什么？“齊氏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護甲，“沒有證據，她能奈我們何？“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倒是五皇子那邊，該催催了。沈意歡一日不死，我們始終如芒在背。“

更漏聲在夜色中滴答作響，青憂苑的燭火遲遲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