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日頭正盛，將軍府青憂苑的廊下卻透著幾分清幽。

沈意歡斜倚在臨窗的軟榻上，指尖輕輕撥弄著案頭一盆文竹的葉片，聽著身側丫鬟云嬋低聲回稟府中近日瑣事。

當聽到主母齊氏手中的掌家鑰匙已盡數交回，連帶著平日里最得瑟的庶妹沈意柔也收斂了氣焰時，她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那笑意里帶著幾分冷冽，又有幾分運籌帷幄后的從容。

“做得不錯。”沈意歡淡淡開口，聲音清悅，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齊氏那邊，讓她安分待在自己院子里。至于沈意柔，她若再敢仗著齊氏的勢在府里作威作福，你知道該怎么做。”

云嬋恭敬應下，正要再說些什么，院門外傳來丫鬟通傳的聲音：“大小姐，吏部尚書家的顧小姐來了。”

沈意歡抬眸，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袖口的流蘇：“快請進來。”

不多時，一個身著鵝黃色衣裙的少女款步而入。她生得眉清目秀，一雙杏眼透著機靈勁兒，正是吏部尚書顧之鶴的嫡女顧聞溪。顧聞溪一見到沈意歡，便笑著快步上前，熟稔地拉起她的手：“意歡，早就聽說你近日在府里大顯身手，把那主母的掌家權都拿回來了，還挫了沈意柔的囂張氣焰，真是好手段！”

沈意歡被她說得無奈一笑，引著她在桌邊坐下，云嬋早已奉上香茗。“不過是些家務事，讓你聽了笑話。”她語氣謙虛，眼神卻沉靜，“齊氏本就德行不配，掌家多年賬目混亂，父親早有此意，我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顧聞溪卻不贊同地搖搖頭，捧著茶盞道：“話雖如此，可將軍府何等人家，內宅之事盤根錯節，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能做到這般，豈是‘順勢而為’就能概括的？我可是聽說了，齊氏那老狐貍平日里最會裝賢淑，這次被你弄得灰頭土臉，怕是氣得不輕吧？還有你那庶妹，聽說前幾日在花園里想給你使絆子，反被你當眾教訓了一頓，連帶著她母親的臉面都丟盡了，真是大快人心！”

她說得眉飛色舞，顯然對沈意歡的“戰績”十分感興趣。沈意歡只是淺笑著聽著，偶爾頷首回應，并不多言。她知道顧聞溪性子直爽，說話沒什么顧忌，但也正因如此，這樣的人往往更值得觀察。

兩人閑聊了幾句京中近日的八卦，從哪家小姐新得了件稀罕首飾，到哪家公子在詩會上出了風頭，氣氛漸漸變得輕松起來。

顧聞溪說著說著，忽然收了笑容，眼神認真地看向沈意歡：“意歡，說真的，從那日賞花宴上，我就覺得你不是一般人。”

沈意歡抬眸，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那日你輕松的應對你那妹妹的刁難。”顧聞溪回憶著，語氣里帶著敬佩，“尋常姑娘家遇到那種情況，要么嚇得不敢說話，要么只會哭哭啼啼，可你不一樣，你鎮定自若，有理有據，當時我就想，沈意歡絕非池中之物。”

沈意歡聞言，心中微動。那日賞花宴的事，她并未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顧聞溪竟觀察得如此仔細。看來這位顧小姐，也并非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顧聞溪似乎沒察覺到她的心思，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家里情況復雜，鎮國大將軍常年在外，主母和庶妹又不是善茬。但你不一樣，你有膽識，有謀略，將來必有大作為。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告訴我，別跟我客氣。”她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自豪，“好歹我也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在京中多少也能說上幾句話，總有些用處的。”

沈意歡看著顧聞溪坦誠的眼神，心中那層試探的屏障悄然松動了些。她知道顧聞溪此言非虛，吏部尚書掌管官員任免，在朝堂上地位舉足輕重，顧聞溪作為其嫡女，確實有她的優勢。而自己如今在將軍府立足未穩，若能多一個可靠的盟友，自然是好事。

只是，人心隔肚皮，她重生一世，早已不再是前世那個輕信他人的傻姑娘。顧聞溪的這份“好意”，是真心相交，還是另有所圖？她需要進一步考察。

“聞溪妹妹有心了。”沈意歡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疏離，“我一個深閨女子，能有什么大事需要勞煩你。不過是打理好家里的瑣事，不讓父親擔心罷了。”

顧聞溪見她如此說，也不氣餒，反而笑得更燦爛了：“你呀，就別跟我謙虛了。我可是聽說了，你把將軍府的中饋打理得井井有條，連家中老夫人都對你贊不絕口呢。這可不是一般深閨女子能做到的。”她放下茶盞，身體微微前傾，“意歡，我不是跟你客套，我是真的覺得你很厲害，也很想跟你交這個朋友。你就別把我當外人了，好不好？”

看著顧聞溪眼中毫不掩飾的真誠和期待，沈意歡沉默了。她知道，自己不能永遠活在過去的陰影里，也不能拒絕所有可能的助力。顧聞溪的父親顧之鶴，在她前世的記憶里，是個清正廉明的文官，雖然在朝堂上沒什么太大的作為，但至少不是奸佞之徒。或許，顧聞溪真的可以成為她的助力。

“好，”沈意歡終于開口，嘴角露出一抹真誠的笑意，“既然聞溪妹妹如此抬愛，那我就不客氣了。以后若真有什么難處，少不了要麻煩你。”

顧聞溪見她答應，頓時喜笑顏開：“這就對了！咱們姐妹之間，客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