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徹底浸染江南時，沈意歡三人踩著燈籠投下的暖黃光暈回到宅院。門扉輕啟，臘梅的暗香混著廚房飄來的飯菜香撲面而來，云嬋的銀鈴鐺還在鬢邊輕輕晃動，驚起廊下棲息的白鴿。

廳堂里，季衡半倚在雕花檀木椅上，左肩的繃帶已換作新的月白色，襯得他愈發清俊如竹。魏敘白正將長劍收入劍鞘，刀刃上還凝著白日練劍時的薄霜。見她們歸來，兩人不約而同起身，目光先落在沈意歡發間若隱若現的點翠鳳凰釵上。

“瞧瞧我們的戰利品！“顧聞溪率先抖開繡著云錦閣徽記的包袱，赤金鳳凰步搖在燭火下流光溢彩，紫水晶首飾盒打開時更是折射出萬千華光，“這支步搖配上我的紫錦披風，明日就能去街頭把那些公子哥兒的魂兒都勾走！“

云嬋小心翼翼捧出銀簪，三顆鈴鐺隨著動作發出清響：“小姐你聽，像不像我們在梅林聽到的風鈴聲？“她轉頭看向季衡，眼睛亮晶晶的，“王爺，等我的月白襦裙做好，再戴上這個，怎么樣？“

沈意歡解開天水碧的披風，露出鬢邊的羊脂玉耳墜，溫潤的光澤與石青色襦裙相得益彰：“今日倒是發現不少有趣的料子，等成衣做好，確實該辦一場詩會。“她目光掃過季衡略顯蒼白的臉色，又補充道，“只是得等季公子傷勢大好才行。“

晚膳擺在雕花紅木桌上，清蒸鰣魚的鮮香混著桂花糯米藕的甜膩，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眾人的眉眼。顧聞溪一邊往魏敘白碗里夾著蟹粉獅子頭，一邊眉飛色舞描述首飾鋪里的趣事：“那掌柜的被我纏得沒法子，最后連祖傳的琺瑯彩盒子都拿出來了！“

季衡安靜聽著，目光不時落在沈意歡耳墜上流轉的柔光。當云嬋說起自己把所有帶鈴鐺的首飾都試戴了一遍，引得滿堂哄笑時，他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震動了左肩的傷口，卻依然帶著縱容的笑意：“下次再去，我讓人準備馬車，免得你們走得腳疼?！?

夜色漸深，更鼓遙遙傳來。沈意歡回房時，特意繞去廚房端了碗剛煨好的百合蓮子羹，輕叩季衡的房門：“郎中說這補氣血，你趁熱喝。“燭火搖曳間，季衡接過青瓷碗的指尖擦過她的，兩人皆是一怔。沈意歡低頭瞥見他衣襟處露出的一角繡帕——正是那日她親手所繡，邊角雖有些磨損，卻依然妥帖收著。

次日清晨，雪后的陽光格外清亮。沈意歡換上新做的石青色襦裙，外搭月白色貂絨小襖，腰間雙魚紋玉佩隨著步伐輕晃。云嬋嘰嘰喳喳地把珍珠發釵別進發髻，鵝黃色裙擺掃過回廊，驚起滿地碎雪。顧聞溪則裹著藕荷紫的織錦斗篷，紫水晶護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手中折扇輕點：“絳云閣的胭脂，可是連太后娘娘都贊過的?！?

絳云閣的朱漆大門半掩著，鎏金匾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甫一推門，玫瑰、茉莉與龍腦香交織的馥郁氣息撲面而來，混著胭脂特有的甜膩，讓人恍若置身春日花海。店內博古架上擺滿了各色胭脂奩，琉璃瓶中裝著西域進貢的口脂，在燭光下流轉著蜜糖般的色澤。

云嬋立刻被東側的胭脂架吸引。一排排小巧的螺鈿盒子整齊排列，最顯眼處擺著新出的“桃夭醉“胭脂。她輕輕打開瓷盒，膏體泛著柔和的桃粉色，抹在手背試色時，仿佛有春日桃花凝在肌膚上?！靶〗憧炜?！“她舉著手湊到沈意歡面前，“這個顏色襯你的石青色衣裳，肯定比畫里的仙女還好看！“

顧聞溪卻站在西域貢品區挪不開眼。她拈起一支嵌著紅寶石的鎏金口脂管，對著銅鏡描繪唇形。艷麗的朱砂色暈染開，襯得她本就張揚的眉眼愈發奪目：“意歡，你瞧這支'醉流霞'，說是用天山雪蓮與藏紅花秘制，涂上后三日都不掉色！“她故意湊近云嬋，嚇得小丫鬟連連后退：“小心別蹭到你的珍珠發釵！“

沈意歡在香粉區駐足。檀木匣子里，細膩的香粉如雪中凝霜，有的混著珍珠粉，有的摻著玫瑰花瓣。她打開一盒月白色香粉，粉質輕盈如霧，輕輕撲在面頰，頓時提亮膚色，又帶著若有若無的蘭花香?！斑@種定妝最好，“她遞給云嬋一個小瓷罐，“你那'桃夭醉'胭脂配上這個，能持久整日?！?

三人在鋪中嬉笑玩鬧，互相涂抹胭脂。顧聞溪非要給沈意歡畫時下最流行的遠山眉，結果手一抖，險些把眉峰畫到太陽穴；云嬋給顧聞溪撲粉時故意使壞，弄得她滿臉白粉，活像戲臺上的小丑。笑聲驚飛了檐下休憩的麻雀，撲棱棱的振翅聲混著店內的香氛，飄散在冬日的街巷。

“對了！“沈意歡突然想起，帶著兩人來到男子香膏區。檀木架上擺著雪松、龍涎、沉香等各式香膏，包裝簡潔大方。她選了幾盒檀香膏，膏體呈琥珀色，散發著沉穩的木質香氣：“季公子和魏公子用這個正合適，既不會太張揚，又能祛寒提神?！?

離開時，三人手中都提著絳云閣特制的錦緞包袱。顧聞溪晃著新得的口脂，興致勃勃：“等新衣裳做好，我們再辦詩會時，定要好好打扮一番！“云嬋捧著胭脂盒，想象著自己涂上“桃夭醉“的模樣，笑得眉眼彎彎。沈意歡看著兩人，又摸了摸懷中的檀香膏，忽然覺得，即便前路布滿荊棘，有這些溫暖的時光，便足以抵御所有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