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云錦閣出來時，夕陽已將天邊染成緋紅色。沈意歡三人踩著滿地碎金般的光影，沿著青石板路朝著西街走去。顧聞溪手中把玩著綢緞莊給的料子小樣，紫水晶鑲嵌的護(hù)甲在暮色里泛著冷光：“前面那家'琳瑯閣'的掌柜最會做生意，上回我看中的嵌寶頭面，硬是讓他給我打了七折。“她說話時，發(fā)間的鳳凰釵尾流蘇隨著步伐輕晃，掃過藕荷紫的狐貍毛大氅。

云嬋踮著腳張望，鵝黃色裙擺掃過路邊積雪：“聽說他家的珍珠都是從南海運來的，圓潤得像剛凝結(jié)的露珠！“她鬢邊的銀鈴鐺隨著話音叮咚作響，與遠(yuǎn)處傳來的更鼓聲交織成趣。沈意歡攏了攏天水碧的緙絲披風(fēng)，看著街邊店鋪漸次亮起的燈籠，忽然想起父親書房里收藏的古畫，畫中仕女倚欄賞雪的場景，竟與眼前的夜色有幾分相似。

轉(zhuǎn)過街角，“琳瑯閣“的金字招牌在宮燈下熠熠生輝。朱漆大門半掩，暖黃的光暈中飄出沉水香，混著珍珠與金屬特有的冷冽氣息。推門而入，滿室珠光寶氣撲面而來。墻上的檀木架上，翡翠簪子泛著春水般的綠意，瑪瑙手串流轉(zhuǎn)著霞光，最顯眼處還懸著一掛東珠朝珠，顆顆渾圓如滿月，在燭火下折射出溫潤的光暈。

“幾位姑娘里邊請！“身著月白襦裙的掌柜笑意盈盈迎上來，袖口金線繡的纏枝蓮紋隨著動作若隱若現(xiàn)，“小店新進(jìn)了一批波斯進(jìn)貢的琺瑯彩，還有蘇州巧匠打的累絲首飾，保準(zhǔn)合姑娘們心意。“他抬手示意，伙計立刻端來描金漆盤，盤中各色首飾層層疊疊，宛如盛開的寶蓮。

云嬋的目光瞬間被角落的銀簪架吸引。那上面整齊排列著數(shù)十支銀簪，有的綴著鏤空花球，有的嵌著貓眼石，最讓她移不開眼的，是一支刻著纏枝蓮紋的銀簪。蓮瓣紋路細(xì)膩如真，簪頭垂著三顆小鈴鐺，輕輕一碰便發(fā)出“叮鈴“脆響。“小姐你聽！“她將簪子舉到沈意歡耳邊，鵝黃色衣袖掠過燭火，“像不像春天的檐下風(fēng)鈴？“說著便將銀簪別在鬢邊，碎發(fā)間晃動的鈴鐺襯得她眉眼愈發(fā)靈動。

顧聞溪早已被柜臺里的赤金累絲首飾勾去了魂。她隔著琉璃窗，指尖輕點那對鳳凰步搖：“快取出來！“這對步搖足有半臂長，鳳凰的羽毛用極細(xì)的金絲一點點纏繞而成，尾羽處還綴著紅寶石與珍珠，插在發(fā)間時，隨著動作仿佛要振翅高飛。她對著銅鏡左右端詳，紫袍金飾相互映襯，整個人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意歡你看，這鳳凰配我的云錦披風(fēng)，是不是能把五皇子的眼線都晃瞎？“

沈意歡被她逗得輕笑出聲，目光卻落在一旁的玉飾架上。羊脂玉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其中一對耳墜造型最為別致——水滴狀的玉墜下懸著銀絲編成的竹葉，簡約中透著清雅。她取下耳墜輕輕戴上，石青色的襦裙與溫潤的玉色相得益彰，倒真應(yīng)了那句“清水出芙蓉“。

“云嬋過來。“沈意歡招手喚來還在對著銀簪發(fā)呆的小丫鬟，從漆盤里挑了支珍珠花釵，“這支配你的月白軟緞?wù)线m。“她動作輕柔地將花釵別在云嬋發(fā)間，珍珠襯著少女雪白的肌膚，宛如雪中綻放的梨花。云嬋對著銅鏡又驚又喜：“小姐手真巧！比話本里的仙女還會打扮人！“

顧聞溪見狀也湊過來，抓起一把簪子就要往沈意歡頭上插：“輪到本小姐了！這么美的人，可得好好裝點！“她先是別上一對翡翠蝴蝶釵，又在發(fā)髻間斜插了支珊瑚步搖，末了還不忘將自己的紫水晶發(fā)冠取下扣在沈意歡頭上：“看看！這才叫艷冠群芳！“

沈意歡被滿頭珠翠壓得直不起身，對著銅鏡哭笑不得：“再戴下去，我可要被壓成年畫里的胖娃娃了。“她取下過于華麗的首飾，只留下一對玉耳墜和青玉簪，月光般的衣料與玉石交相輝映，倒顯出幾分出塵氣質(zhì)。顧聞溪卻不依，非要將一支點翠鳳凰釵插在她鬢邊：“就這支！配你的雙魚玉佩，簡直是天作之合！“

三人在首飾鋪里嬉笑玩鬧，全然忘記了時間。云嬋將所有帶鈴鐺的首飾試了個遍，在店鋪里轉(zhuǎn)著圈聽聲響；顧聞溪戴著各色頭面對著銅鏡擺足了姿勢，還逼著掌柜找來丹青師傅為她畫像；沈意歡則默默挑選著與新布料相配的配飾，偶爾被兩人拉去當(dāng)模特，發(fā)髻上的珠翠換了又換。

直到更夫敲過三響，三人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首飾。顧聞溪大手一揮，買下了那對赤金鳳凰步搖和全套紫水晶首飾；云嬋攥著纏枝蓮紋銀簪和幾串珍珠，笑得眉眼彎彎；沈意歡則選了那對羊脂玉耳墜，又挑了幾支素銀簪子。出了店鋪，寒風(fēng)卷著細(xì)雪襲來，卻吹不散她們身上淡淡的珠光與脂粉香。

街道上的燈籠已亮起大半，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顧聞溪晃著新買的首飾盒，興致勃勃：“等新衣裳做好，我們再辦個詩會！到時候我定要艷壓全場！“云嬋跟著點頭，發(fā)間的銀鈴鐺清脆作響：“我要把珍珠縫在裙擺上，轉(zhuǎn)起圈來肯定像銀河落九天！“沈意歡看著兩人，輕輕按住腰間玉佩。在這風(fēng)雪夜中，這片刻的歡愉顯得格外珍貴，仿佛連五皇子的陰謀都被隔絕在了珠翠流光之外。然而她知道，明日太陽升起時，她們又將踏上追尋真相的路，只是此刻，且讓這琳瑯珠翠，裝點這難得的浮生半日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