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李軍終于從昏迷中醒來，但情緒極度不穩定，只要看到穿制服的人就渾身發抖，語無倫次。溫秋帶著同事第三次來到ICU外，隔著玻璃窗看著里面插著管子、眼神驚恐的男人，眉頭緊鎖。

“他這狀態，根本沒法做筆錄。”年輕警員小王低聲說。

溫秋沒說話，目光轉向旁邊剛查完房的葉寒言：“葉醫生，他的情況……是創傷后應激障礙嗎？”

葉寒言摘下聽診器，聲音依舊平穩：“有明顯的應激反應。身體創傷在恢復，但心理創傷需要時間。強制詢問可能會造成二次傷害，甚至讓他封閉記憶。”他頓了頓，看向溫秋，“你們需要什么信息？”

溫秋拿出照片：“我們懷疑兇手在行兇前和李軍有過接觸，想知道他有沒有提到兇手的特征——身高、體型、有沒有特殊標記，或者……氣味？”

葉寒言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試試和他聊聊。”

溫秋和小王都有些意外。葉寒言很少參與到警方的問詢中。只見他走進ICU，沒有穿白大褂，只穿著簡單的藍色 scrub服，動作輕緩地調整了李軍的輸液管，然后搬了把椅子，低聲說了句：“感覺怎么樣？”

李軍瑟縮了一下，眼神聚焦到葉寒言臉上，似乎認出了這個救了他命的醫生，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一些。葉寒言沒有提案子，只是問他“傷口還疼嗎”、“想不想喝點水”，像尋常查房一樣。幾分鐘后，李軍的呼吸漸漸平穩。

葉寒言這才狀似無意地提起：“那天晚上，送你來的人……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李軍的眼神瞬間又變得惶恐，嘴唇哆嗦著：“刀……刀好亮……他……他身上……”

“身上有什么？”葉寒言的聲音像安撫器，“是味道嗎？”

“嗯……”李軍閉上眼，痛苦地回憶，“一股……怪怪的味道……像……像汽油，還有……花香？不，是……消毒水？不對……”他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葉寒言沒有催促，只是遞過紙巾，等他情緒稍穩才說：“沒關系，慢慢想。是不是一種……混合的味道？”

“對……混合的……”李軍抓住葉寒言的手，“醫生，他會回來殺我嗎？”

“這里很安全，沒有人會傷害你。”葉寒言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語氣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

走出ICU，葉寒言對溫秋說：“他提到‘混合的味道’，具體是什么暫時無法確定，但這可能是個突破口。另外，他很恐懼，需要心理干預。”

溫秋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看似冷漠的醫生，有著一種特殊的安撫人心的能力。“謝謝你，葉醫生。你剛才……很會引導。”

葉寒言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很快又恢復平靜：“醫生的職責，包括讓病人放松。”

這次“合作”讓兩人之間的氛圍悄然改變。溫秋再來醫院時，不再只是公事公辦地詢問，偶爾會在葉寒言空閑時，在走廊里聊上幾句。她會吐槽案件的棘手，比如“那混合氣味查了幾天，什么化工品、清潔劑都對不上”，葉寒言則會從醫學角度分析：“會不會是某種特殊職業的氣味？比如……園藝師用的農藥混合花香？或者維修工人的機油混清潔劑？”

一次，溫秋為了追蹤線索，在一個廢棄化工廠淋了雨，發著低燒還堅持回警局整理資料，結果在電腦前暈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葉寒言正拿著體溫計看數值。

“38.5℃，你很擅長虐待自己。”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

溫秋有點不好意思：“案子正到關鍵時候……”

“案子重要，命更重要。”葉寒言把水杯遞給她，“已經給你開了藥，今晚必須住院。”

看著他忙碌著安排床位、叮囑護士的背影，溫秋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的背影比警隊的盾牌更讓人安心。她第一次看到他除了冷靜專業外的另一面——那種對生命本能的關切，不分身份，不帶目的。

住院的那晚，溫秋睡不著，拿出手機翻看案件資料。葉寒言查完房路過，看到她病房的燈還亮著，推門進來：“還在想案子？”

“嗯，那個混合氣味……我突然想到，李軍是個夜班保安，案發地附近有個花卉市場和一個汽車修理廠……”溫秋坐起來，眼睛發亮，“會不會是兇手剛從修理廠出來，又去了花卉市場？”

葉寒言沉默地聽著，走到窗邊，看著外面沉沉的夜色：“如果是這樣，氣味可能是機油、汽油混合了某種花香或植物肥料。”他頓了頓，“我記得有一種夜來香，氣味很濃，可能會蓋過其他味道。”

“夜來香！”溫秋猛地站起來，“對！花卉市場里就有賣夜來香的攤位！”她抓起手機就要打電話部署排查，卻因為起得太急，頭一暈又坐了回去。

葉寒言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病號服傳來：“先躺下。我讓護士給你拿點吃的。”他的手很穩，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

溫秋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燈光下，他的睫毛很長，眼神專注而溫和。那一刻，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淡了，只剩下一種微妙的、讓人心跳加速的氣息。她忽然意識到，這個總是穿著白大褂、在生死線上冷靜穿梭的醫生，正在不知不覺中，走進她充滿硝煙和奔波的世界。

而葉寒言，在扶住她的瞬間，也感受到了她身體的輕顫。他看著她因為興奮和低燒而泛紅的臉頰，那雙總是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帶著一絲水汽，像被雨水洗過的星辰。他心中那圈名為“溫秋”的漣漪，又一次被輕輕撥動，比上一次，更清晰，也更……難以忽視。

窗外，雨已經停了。城市的微光透過云層，映在兩人之間，仿佛預示著，這場由案件開啟的交集，正在走向更深的地方。而那個關于“混合氣味”的線索，也像一把鑰匙，即將打開案件的突破口，也可能，打開兩人心門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