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線帶著一絲涼意,斜斜切進“好好吃”的窗欞,在擦拭潔凈的木質柜臺上投下幾何形的光斑。空氣里浮動著米糕清甜的暖香,也混雜著一縷清苦的藥草氣息。
阿星正專注地俯身,將藥膏仔細涂抹在鎮魂犬尾巴的傷口上。經過陳宅那場戰斗,原本蓬松油亮的尾毛被灼得焦黑卷曲,禿了一小塊,露出底下粉色的皮肉,顯得格外狼狽。
“忍著點,大白。”阿星低聲安慰道。
鎮魂犬金色的瞳孔因恥辱感而微微收縮,梗著脖子低聲道:“哼!要不是因為靈力受到抑制,怎么會被小小惡靈傷到……嗷!”尾根被藥膏激得一顫,他齜了齜牙,后半句的豪言壯語被咽了回去,那條傷尾卻不由自主地往阿星溫熱的掌心貼了貼。
店門口的光線暗了一下,琉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檻外。
三花貓的姿態一如既往的優雅,碧綠的貓眼在晨光中像兩潭深幽的湖水。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輕盈地躍入店內,只是安靜地蹲坐在門框最邊緣的石板上,與店內保持著足夠清晰的邊界感。她的目光越過阿星,落在鎮魂犬身上,帶著一種警惕的冷靜,粉色的鼻尖幾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
“琉璃?快進來呀。”阿星抬頭招呼,聲音放軟了些。
琉璃聞聲,視線轉向阿星,碧綠的眸子柔和了一瞬,卻仍只是極輕微地晃了晃尾巴尖,身形紋絲未動。那姿態無聲地傳達著一個信息:我才不要和那只兇巴巴的大狗待在一起。
阿星無奈地眨眨眼,轉而看向趴伏在地、氣息仍有些不穩的鎮魂犬,問道:“大白,現在總該說說了吧?當初為什么一見面就死咬著琉璃不放?她哪里招惹你了?”她瞥了一眼門口安靜得如同雕像的貓影,“她看起來…可不像是會主動惹麻煩的性子。”
提及此,鎮魂犬仿佛被戳中了某個痛處。他猛地抬起頭,金色的瞳孔瞬間鎖定門檻外的琉璃,眼神里的慵懶和痛楚被一種淬了冰的銳利取代,喉間滾出壓抑的低吼:“嗚……招惹?哼!是她身上那股刺鼻的味道惹毛了本大爺!”他掙扎著想起身,牽動了傷尾,又重重趴下,“一股屬于某只罪孽深重的大貓妖的氣味!”
他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爪子在木地板上刨出聲響:“很多年前!趁著本大爺正在換毛,防御力比較弱的時候,那只陰險狡詐的大貓妖!她竟然逃脫了我的鎮魂鎖,還在本大爺的屁股上狠狠咬了一口!真是我們犬族的恥辱!這來自她妖核的氣味,本大爺絕不會錯認!”
他死死盯著琉璃,一字一頓地說:“說!貓妖……!你和她究竟是什么關系?!她現在藏在哪里?!”
鎮魂犬擺出撲擊的姿態,目標直指門口的琉璃!一股無形的、帶著血腥味的威壓瞬間彌漫開來。
琉璃原本平靜的身軀瞬間繃緊,全身的毛發如同觸電般根根炸起,優雅的姿態蕩然無存,化作一只充滿戒備的野獸。碧綠的貓眼驟然收縮成線,死死盯著蓄勢待發的兇犬。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清晰、冰冷、帶著一絲惶恐的少女聲音,如同碎冰撞擊,驟然在寂靜的店內響起:
“夠了,傻瓜!”
阿星猛地轉頭,這聲音竟來自那只炸毛的三花貓身上。“琉璃?!你會說話?!”
琉璃微微側過頭來,看向阿星:“對呀,妖怪都會說話的。嘿,只是我之前懶得在這只傻狗面前開口罷了。”
琉璃轉過頭去,全身的肌肉依舊緊繃,碧綠的豎瞳如同寒潭深淵,緊緊鎖住鎮魂犬。“我不是你要找的大妖。那味道,不過是我參加‘百妖集’的時候,沾染了某位大妖逸散的氣息罷了。”她語速平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我不是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別把我和你的陳年恩怨扯上關系。”
“可不是這么簡單……你以為能騙得了我……?”鎮魂犬蓄勢待發。
“就這智商,還當犬神?喵!你如果非要打架,那就試試看吧!”琉璃毫不示弱。
“大白!住手!”阿星一記拳頭錘向鎮魂犬敦實的狗頭,發出沉悶的“咚”聲!
鎮魂犬瞬間氣到飆淚:“汪!你總是幫著她!你打人家腦袋好痛痛的知道嘛?”
琉璃卻冷哼一聲,火上澆油:“哼,就憑你現在的戰斗力?別說是大妖了,就連我這只小妖怪也不怕你!陳家的惡靈那么弱的力量,都能把你灼傷……”
“你——!”鎮魂犬被這赤裸裸的鄙夷氣得七竅生煙,更加委屈地哭泣起來:“嗚嗚嗚……我討厭你們——!”
“哎呀,好了琉璃,你也少說兩句吧……”阿星阻擋在貓爪與狗腿的亂拳之間,忙著拉架。
勸阻間,卻被門口傳來的聲音打斷。
“阿星?在嗎?”伴隨著輕快的呼喚和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陳雅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看到店內無厘頭的氣氛——炸毛的貓、一臉兇相卻正在挨胖揍的狗、站在中間頭發蓬亂的阿星,尷尬一笑。
“陳雅姐!”阿星立刻調整表情,理理頭發,迎了上去,巧妙地用身體擋住了劍拔弩張的一貓一狗,“你這是……?”
“我來跟你道個別,順便道謝!”陳雅將手中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遞給阿星,“從澳洲帶來的甜點和小玩具,謝謝你,還有……”她目光真誠地看向阿星身后的一貓一狗,走過去挨個揉揉他們毛茸茸的腦袋:“謝謝你們。我有帶貓條和狗糧哦,各種口味的,特別好吃!”
琉璃和大狗瞬間變成星星眼,激動地繞著陳雅轉圈圈。似乎剛才的戰爭早已被拋到九霄云外,吃好吃的——當然才是第一要務啦!
兩小只歡脫地吃起了美味零食,發出“啾咪啾咪”“咕嚕咕嚕”的可愛聲音。
阿星和陳雅欣慰地笑笑,聊起自己的話題。
陳雅深吸一口氣,笑意暖暖地說:“我和哥哥商量好了,老宅……我們不賣了。哥哥決定從美國回來,他說根在這里,他要回來守著。”
阿星臉上綻開由衷的笑容:“真的嗎?太好了!”
“是呀。阿星,我們加個微信吧,以后歡迎你來澳洲玩。”
帶著滿心的暖意和釋然,陳雅拉著行李箱,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口。
夜幕低垂,接近晚上十點,“好好吃”打了烊。
暖黃的燈光驅散了門外的黑暗,只留下窗欞分割出的幾塊清冷月影。小小的方桌上,三碗熱氣騰騰的牛肉粉湯、魚丸湯散發出撲鼻的香氣,旁邊還搭配著幾樣小菜和烤串。阿星、鎮魂犬、琉璃圍坐一桌,開始了每天最享受的夜宵時刻。
氣氛有些微妙,卻也有著令人心安的平靜。
阿星拿起筷子,輕輕攪動碗里的湯汁,打破沉默:“好啦,現在誤會也都說清楚了,你倆別一見面就掐架了。”
鎮魂犬從碗里抬起頭,湯汁沾濕了嘴邊的毛,他含糊不清地哼道:“哼!本大爺自然會調查清楚的……”他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琉璃的方向,聲音低了些,“不過,謝謝你那天幫我哦。”說罷又埋頭猛吃,厚重的毛發卻難掩耳尖的微紅。
琉璃小口吃著魚肉,嘴角露出開心的笑容,“沒關系……不過……你以后不要對我那么兇巴巴了好嗎,我其實很怕狗的。”
“咦?你很怕我啊??哈哈哈!”鎮魂犬超級得意。
“不怕現在的你,比較怕傳說中的你。”琉璃難得地吹捧了鎮魂犬一句,差點沒給對方爽上天。“所以,你好好恢復靈力吧。”
阿星滿意地順順一貓一狗的毛,“這樣就對了嘛,我們要好好相處哦。”
三個人漫無邊際地聊著趣事,氣氛在食物的香氣和你一言我一語惡打趣里越來越松弛。鎮魂犬偶爾從碗里抬起頭,或回憶自己的光輝歲月,或吐槽一句阿星的飯菜,被阿星反手用筷子敲一下才老實。琉璃則安靜地聽著,碧綠的貓眼在燈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
一種生澀卻又無比溫暖的“伙伴”氛圍,在這方小小的、飄著食物暖香的天地里悄然滋生。
就在這份難得的寧靜與暖意即將盈滿時,店門被極輕、極小心地推開了一條縫隙。一個怯生生的,帶著泥土和青苔氣息的聲音,細弱蚊蚋地飄了進來:
“那個……請問,是‘好好吃’的星大人……還有鎮魂犬大人嗎?”
暖黃的燈光下,一只頂著薔薇花朵當帽子、穿著嫩綠葉裙的小花妖——正怯生生地從門縫里探出半個“腦袋”,眼里充滿了不安與希冀,聲音細軟顫抖:
“我……我聽說你們幫助了陳宅那位悲傷的老靈魂。我……我也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煩惱……能不能……也幫幫我?”它的聲音里充滿了小心翼翼的懇求。
店內三人的動作同時頓住。
阿星臉上的笑意未褪,卻染上了一絲認真和好奇,她放下筷子,聲音溫和:“當然可以,進來吧,慢慢說?”
鎮魂犬也停止了咀嚼,金色的瞳孔銳利地掃向門口的不速之客,喉嚨里發出一聲極低的、代表威嚴的咕嚕。
琉璃碧綠的貓眼緩緩抬起,目光落在那瑟瑟發抖的小妖身上,平靜無波,深處卻掠過一絲探究的微光。
暖黃的燈光籠罩著這一方食肆,食物的香氣氤氳未散,新的故事,已悄然叩響了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