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一刻廬山下的魂氣炸開,究竟波及了多遠。
但我記得,那夜之后整個九江城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
江水倒流,天空泛紅,市區里開始流傳“夜里聽見江面哭聲”的傳言。最早是一位值夜的渡船老伯,說凌晨三點多,廬山腳下的江心突然浮起一道巨大的黑影,像是人影,卻又有一雙比船還大的眼睛。
“不是幻覺,我眼睛好得很。”他在電視臺采訪里滿臉發白,“它朝我看了一眼……我魂差點被嚇掉。”
林白拉著我坐在她租住的小公寓里,神情格外凝重。
“你那天有沒有看到魂醫醒來的眼神?”她問。
“沒有,我當時只感覺心口炸了一樣。”我回憶著,“你不是說他已經魂化,只剩殘識了嗎?”
“對,但那是七年前。”
我頓了一下:“你是說他這幾年在地底繼續吸收江怨?”
“而且是活著的江怨。”林白臉色極差,“魂醫的殘識沒死,說明整個九江魂域還在運作。”
我突然想到喬組長那天說的:“毀一座城,總比毀一個國家來得輕。”
這話在當時聽著夸張,現在卻愈發真實。
“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我問。
林白遞給我一張泛黃的地圖,那是一份復印過多次的九江水文圖。
“江中墟,是魂醫布下的最終煉場。”
地圖上,廬山西麓的江面上標了一個不起眼的圓圈。
“你還記得那座古碑么?碑上寫的是‘魂歸水上,生息水下’。”
我點頭。
“那不是魂醫的墓志銘,是江中墟的入門訣。”
林白點燃一炷香,掏出一塊黑色玉片扔進香爐中。
“我現在施展水魂引,你跟我下江。”
“等等,真要下去?現在外頭那江都快成煉獄了!”我有些慌。
“你身上有魂玉,江魂不會攻擊你。”林白瞥我一眼,“你是魂醫選中的替代。”
我苦笑:“你這話聽著真不像安慰。”
不到一刻鐘,我們來到九江古城外的江邊。遠遠看去,江面烏黑發亮,像墨水倒進鍋里,波紋微動。
而在江心那塊浸水碑石上,居然浮起了一團淡藍色的火光——
林白低聲:“江中墟入口開啟了。”
她手持引魂鈴,跨入江水,水面居然沒將她淹沒,而是像油膜一樣將她包裹著。
“走。”她沖我揮了揮手。
我咬牙也踏入江水,那一刻我眼前一黑,等再睜眼時,竟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蒼白的水下古街。
石橋、老屋、書樓、祠堂,全都靜靜漂浮在水中。
一盞盞水火燈高懸空中,映著天幕仿佛銀河墜落。
“這……是江中墟?”我呢喃。
林白聲音在水中像回音:“是魂醫以命布下的魂場,他將古九江魂文化全部封存在此。”
忽然,前方古街盡頭,一道黑影晃過。
我本能握緊魂玉,林白卻攔住我:“別動,是魂師靈役。”
我們小心前行,一路上看到無數魂化殘影——有穿清朝衙服的老吏,有背書箱的學子,還有身披杏林袍的藥師。
“這些是……歷代魂醫留下的‘魂錄’?”我震驚。
林白點頭:“他們的記憶,被保存下來。你可以嘗試讀取。”
我抬起手,魂玉貼近一名藥師殘影。
瞬間——
耳邊響起一陣細碎念經聲。
“魂出無形,氣存有道。醫者懸命,不問生死……”
畫面中,我看到一個背影走在大雨的柴桑街頭,為百姓施針畫符。
有人叫他瘋子,有人尊他為神。
“魂醫不是為了救命。”畫面中的他說,“是為了守住這江。”
畫面突然破裂。
林白把我拽回:“有人在抽魂!”
古街彼端,江水開始劇烈翻涌,一道灰白色的巨型影子沖破水幕浮現——
那是一頭三首魂獸,每個頭顱上都綁著符文金鏈,嘴里發出低沉吼聲。
“守墟獸?”林白驚呼。
我魂玉驟亮,竟在此刻自己飛了出去!
它繞過守墟獸,徑直插入古街深處的一口銅井。
林白急忙道:“魂井開了!我們要下第二層!”
我還在猶豫,那魂獸卻仿佛被魂玉激怒,猛地一躍而起,朝我們撲來——
我被林白拽進銅井,世界瞬間旋轉,耳邊只聽見她一聲咬牙大喝:
“周舟,別回頭!”
光影炸裂,魂獸怒吼,魂井轟然封閉。
一陣強烈的眩暈后,我跌落在一片寂靜無聲的深淵中。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低語聲。
“舟兒,你終于來了。”
我猛然抬頭,黑暗中,一道熟悉身影站在那里。
是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