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許寒在那片古老的魂壇邊站了許久，仿佛連腳下的時間都凝固了。

“林虛魂君……”我喃喃地念出這個名字，只覺得舌頭發干，心跳如擂。

在我們這一代的魂術修行者口中，這個名字近乎傳說。

傳說中，他是江州書院的第一代山主，亦是九江魂術真正的開創者之一。四百年前，他提出“魂印、魂契、魂象”三道魂法分支，奠定了整個南方魂術體系。

可也有記載說他早已失蹤，魂滅于鄱陽湖邊，尸骨無存。

可現在，他居然——

“他還活著。”許寒低聲說。

我看她一眼，發現她的右手一直緊攥著魂紙，魂力凝而不散，說明她比我更緊張。

“他周身魂氣還在流動，但……太弱了，像是靈魂被抽走大半，只剩最后一點牽連。”

我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那塊青銅魂碑前。碑身斑駁，刻字卻清晰如新。

“浮玉真根”，這四個字仿佛有魂音，每個字都在我腦中敲響。

“舟允，你退后。”許寒忽然低喝一聲，左手一揮，一道銀白魂光從她掌心溢出，形成一道結界。

我愣了下，剛想問為什么。

忽然，那個“林虛魂君”的身體顫動了一下。

然后，他緩緩睜開了眼。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空氣都凝固了。

他那雙眼睛——完全是白色的，沒有瞳仁，卻仿佛看透了我們所有人的靈魂。

“你們，喚我而來？”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沙啞，卻直達我腦海深處，像是某種魂音術在發揮作用。

許寒站在我身前，謹慎地行了一個古禮：“弟子許寒，魂術后學，不敢擾圣。吾等因查浮玉裂變，循魂脈而至此地，未料驚擾尊者。”

“……浮玉裂變？”

那老者的眉毛抖了下，聲音更低：“那道門……果然還是開了。”

我上前一步，低聲道：“前輩，浮玉門曾于廬山開啟，吾與許寒親歷其間，見七魂使隕，魂界試圖入侵人間。門已被林珩所封，但裂痕仍在。”

“林珩……”他重復這個名字，嘴角輕輕顫了下。

“林家……果然，還是由他來完成。”

我內心猛地一跳：“您認識他？”

林虛魂君緩緩點頭：“他是我后裔……是我魂族一脈傳承者。我昔年閉魂修煉，留下的唯一一卷‘浮玉真訣’，也只傳林家。”

“他能封門……說明他已完成‘渡魂三印’。”

“是的。”我低聲道，“他為此獻祭了自己。”

老者嘆了口氣，臉上第一次露出清晰的人類情緒。

“那你們，來此為何？”

我猶豫片刻，道：“我想……找回浮玉之根的真正意義。”

“想明白，為什么會有魂術，又為什么，浮玉之門偏偏出現在九江。”

林虛魂君望了我許久，忽然伸出手指，在我眉心一點。

一股熾熱而清晰的記憶，瞬間灌入我腦海。

我眼前一黑，再睜開時，竟站在了另一個世界——

那是古九江，青瓦白墻、長街巷陌，一切仿佛回到明清年間。

我看見祖先們第一次試圖用魂紙與亡靈對話，看見江州書院的學子們深夜研魂，書寫魂契在燈火通明的廳堂內，議魂術之理。

再往后，我看到林虛魂君于廬山之巔建壇，與魂界締結“守魂契”。

他為魂術設限，為浮玉之門設結界。

“浮玉，不是用來打開的。”他的聲音在我腦中響起，“它是封印，是承諾。”

“封住的，是人心最深處的執念。”

“門不是惡物，是真理。”

“若你看見了它——你必須成為‘門’的一部分。”

記憶回流，我整個人跌倒在地，口鼻滲血，渾身冰冷。

“舟允！”許寒連忙扶住我。

我擺擺手：“我沒事。”

林虛魂君那蒼老的臉在魂光中一陣模糊，他的聲音遠遠傳來：

“你既得魂之契，便不得棄世而逃。”

“你將是魂術最后的裁定者——浮玉之下，唯你守之。”

我想說什么，卻見那尊魂君的身體，漸漸消散成點點魂光。

他散去了。

沒有留下一絲魂魄。

連那祭壇都隨之崩塌，魂碑碎裂成四塊，飛入我的手中。

我望著那些碑片，心中升起一種無名的重量。

我知道，我得開始接手林珩沒完成的事。

九江的魂術，不能再讓它失控一次。

我們從井底返回地面時，天色已晚。

夕陽落在九江老巷的青石板上，照得這座城溫柔而又深邃。

許寒站在我身邊，低聲問：“你接下來要去哪？”

我沉默片刻，答道：“我要重啟魂術盟。”

“從煙水巷開始。”

她看我一眼，輕輕點頭。

“那我也跟你走。”

我轉頭望向她，眼神第一次這么堅定：

“從今天起，浮玉之下，我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