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

某間隱晦的密室內。

空氣煞是沉悶。

光線昏暗得讓桌上的一根短小蠟燭，看起來都像是煌煌大日。

明黃光線襯著桌邊一張年輕面龐。

姜化元慵懶的躺在太師椅上，于此密室內吞云吐霧，白煙繚繞在天花板下，經久難散。

讓他本就有毛病的嗓子咳嗽不斷，嘴角甚至滲出了些許鮮血。

姜化元舔了舔嘴角。

喉間傳來的痛楚，讓他本能的想要把煙掐滅。

但吞下那一抹腥甜后，還是忍不住抽了好幾口。

“姜清研呢？”

密室內明明只有一人，卻響起了第二道聲音。

聲音帶著男性的渾厚，隱約間又夾帶著一絲絲的尖利，令人男女不分。

“不、不知道。”姜化元咳嗽著回應。

“還需要再死一個符師。”中性聲音十分平靜。

姜化元搖頭：“殺、殺不了，哪兒有那……那么簡單，我二姐，姐會殺了你的。”

中性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姜清研已經有一段時日沒現身過了，但我軒轅門卻死了好些個符師。

“且就在兩個時辰前，又死了一個。

“仙人層次如何我不清楚，反正要是繼續任由她殺下去，局面就要反轉了。

“也是門主和副門主的意思。

“姜清研現在應該不在姜府。”

聽聞此言，姜化元沉默片刻，剛想開口說話，卻見一對紙筆忽然出現在了桌上。

“你還是寫字吧，省的浪費時間。”

黑暗中的人似乎難以忍受姜化元的結巴。

“再死一個初階符師，我看那聞忠就挺適合的，老東西還在氣血境，殺起來輕而易舉。”

姜化元寫道：“不行，殺劉成康都不能殺他。”

中性聲音回復：“為何？”

姜化元不語，只是用筆在紙上點了幾下，什么都沒寫。

“我對你們府內符師不太了解，到底該殺誰？須得盡快動手，若是等姜清研回來了，發現我在此，你也得死。”

中性聲音帶上了幾分焦躁。

姜化元沉吟頃刻，用筆在桌上有節奏的敲著，最后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

“有點風險，但問題不大。”

“讓先天去。”姜化元迅速寫道。

中性聲音回應：“先天武者氣力太強了，喝了斂息水也藏不住，進來就是死。”

姜化元皺眉，下筆匆匆：“你們軒轅門都是呆子不成？”

“區區一個后天武者，有先天武者不用，非得讓個同境界的過去。”

“若對方有后手，那你便是死路一條。”

“十拿九穩的事兒不做，非得鋌而走險。”

如此一番不留情面的話語，讓黑暗中的聲音沉寂了片刻。

方才回應道：“斂息水能效擺在那，除非你是想著讓一名先天武者冒著九成暴露的風險，去以命換命。”

“只是一名急功近利的初階符師，用先天武者去換，不值。”

姜化元和他爭了起來：“很值，對方練武時日沒多久，就已經達到了后天……”

沙沙寫字聲停下。

能感受到，藏匿于黑暗中的人已經悄然離去。

姜化元呼吸粗重起來，用力攥緊手中的筆，指頭微微發白，險些將筆都給捏碎。

“魚……愚蠢至極。”

自身有能力，卻不在早期以雷霆手段解決細小威脅。

反而派遣些蝦兵蟹將，不但人沒殺死，反而還促使了威脅加速成長。

以前他以為，這種事情只會發生在說書人嘴里，那些缺謀少智的離奇故事里。

從沒想到能在現實中發生。

姜化元氣得咳嗽不斷，嘴中的腥甜也越來越濃重。

……

夜晚。

計川百無聊賴的躺在床榻上，抬頭悵然望著漫天繁星。

多想讓安靜長久些。

可偏偏世道混亂，世事無常。

以至于好人舉起了刀，菩薩硬起了心腸，空留昔日祥和于記憶中，僅剩滿腦子想要活下去的念頭。

計川緩緩起身伸了個懶腰，呼出一口濁氣，捻起床墊下的一沓符箓。

旋即拎著一把銀白短刃，就往院外走。

砰！

就在計川打開房門的一瞬間，黑影倏地閃現至面門前，手舉彎刀割裂空氣，出手便是直逼脖頸要害！

計川身形微晃，雖避開了這致命一擊，卻也在脖頸處留下了一道醒目血痕。

接著閃身姿勢，計川順勢抬腿用膝蓋往黑影胯下猛頂，同時手中短刃割向其腰間！

“出手便是下三流，哪兒個老東西教你的？”

黑影冷哼一聲，下半身急忙閃躲。

唯恐做了那雞飛蛋打的太監。

但計川手里短刃未停，依舊割向其腹部，黑影側開半個身位。

刺啦！

黑衣長衫被割破，露出精壯如雕塑般的腹部肌肉，上頭還掛著點滴晶瑩汗珠。

“嗯——”

計川呼吸一窒，只覺黑影手中彎刀如游龍，手法揮動如殘影。

電光火石之間，身上便多出了數道清晰可見的血痕，同時短刃也被打飛，右手腕傳來猶如斷裂一般的撕心痛覺。

見局勢不妙，計川連忙催動體內三層氣勁匯聚于雙掌之間，顧不得右手痛覺，大掌如密集雨水般拍在黑影身上。

卻根本破不開對方肉身防御。

只能借助這股氣勁的反推之力，讓自己推出了五丈之外。

計川大口喘著粗氣，只覺對方速度驚人，起手攻勢極快極具欺騙性，端的是一個經驗老道的江湖殺手。

此刻體內三層氣勁消耗一空，四肢綿軟無力。

已是到了強弩之末。

“這就不行了？”黑影聲音疑惑。

看那姜化元如此重視此子，還以為會是什么臥虎藏龍的高手，逼得他出手就是竭盡全力。

結果計川只堅持了短短三息。

“怎么不殺我，你在等什么？”計川大汗淋漓，面色蒼白。

黑影人忽覺一陣頭皮發麻，氣血上涌。

嗯？

“我在等符箓發揮作用，你在等什么？

“等死嗎？”

有氣無力的聲音落下。

黑影人心中咯噔一聲，便覺一股無法壓制，蒸騰而起如火山爆發般的熱流從小腹冒出，剎那間遍布全身。

低頭看向胸膛后背，便見整整十張延陽符死死貼在了身上。

那筆畫勾勒如銀月彎鉤，墨料純凈好似渾然天成。

皆是完美水準。

莫說是姜府了，就算是在那遙遠皇城里的教坊司，他也從未一次性見過如此情形。

天子也從未如此奢侈過。

足足十張完美水準的延陽符。

安能稱之為人也？